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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取幽州,必得经平洲,曹光世不是蠢人,他会有的做法,泰长歌用手指都能猜得到。

  现在,抢时间就是抢胜利。就是抢得这场内战的主动权。

  平洲灵州两大营,泰长歌之说以不先去较近的灵州,却宁愿绕道赶来平洲,就是因为南星凡其人,不仅出身勋贵世家,而且文武双全,为人城府深沉,此人自幼练得童子功,一身内力十分了得,是员猛将,据说当面对招,天下还没有能在百招内取得他性命的高手。

  如此强悍的人物,自然要先掌控在手。

  这是一场惊心冒险——孤身闯营,面对的是十万大军和一群高手将领,每人砍一刀都会活活将人累死,只要稍有不慎,爵士高手也会尸骨无存。

  泰长歌的原意,是想自己一个人来,然而楚非欢默然无语,却坚持上马,他宁静的姿态显示着绝不妥协的决心,大有你一个人去我也一个人去,咱们各行其是的意思,泰长歌怎敢让身有沉疴的非欢独冲过来?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岁千万人吾往矣,虽千万人吾愿与你死生一同。

  星空下苍白男子不着一言,已胜千言。

  回首,有意无意对非欢一笑,示意他放心,泰长歌立于帐门口,盯着南星凡的眸瞳略略一看,坦然一笑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正当对酒好时节,莫多言多谢都督美意了。”

  却不先进来,而是顺手从怀里取出一枚长针,将牛皮门帘掀开钉住,灯火与月光交织在一起,应着帐外一直未曾下马的男子身影,他挺直如竹,沉在黑暗中的轮廓秀丽逼人。

  “天热,牛皮大帐不透风,诸位不觉得闷气么?”泰长歌笑吟吟手一伸,似要接住满手的月光,“诸位见笑了,这北地长风,浩淼星月,非我等南人时时可见,所以不舍得用帐幕隔在门外,须知但要饮酒,怎可部就此掬清透月色?”

  她微笑着,漫步上前,在地下自取了一坛酒,随手拍开泥封,仰首一饮,又对诸将照了照。

  众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少年,风姿清逸,潇洒自如,于幔帐刀剑在身,杀气凛然的诸将之中,视诸人久历战场风霜的杀气血气与无物,谈笑风声磊落自然,举手投足之间只有风流态度,却又不失男儿豪气,着实身材光耀,令人心折。

  须知沙场男儿,敬慕腹有诗书的文人才子,却又嫌弃那份读多了的酸儒气息,如今难得见到一个集文雅与豪迈于一身的人物,顿时觉得这才是完美无缺的男儿!

  有人忍不住喝一声,“好!”

  喝声刚出,便被上司警告的目光逼了回去。

  泰长歌当没听见,只是笑嘻嘻将酒坛放了回去,摇了摇手腕道:“哎呀,好重,原来还是装不来影响,劳顿给个碗罢!”

  有人哈哈一笑,递过碗来,有人面露轻松之色——原想着这少年光风霁月风采非凡,心中有些不安,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连个酒坛都抱不动的。

  气氛略略轻松下来,诸将们开始各自敬酒。

  南星凡是个眼色,副将愈雍端着酒碗上前,笑道:“我们北地风俗,招待第一次上门的贵客,那是要喝个‘架臂酒’,再谈来意的,赵大人可愿折节,与末将架臂一饮?”

  “哦?何谓架臂酒?”泰长歌眨眨眼睛,一脸好奇。

  “以臂而架,相对而饮,以示情谊永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泰长歌微笑,“真是荣幸啊……”

  面目英俊,浑身绽发英悍之气的愈雍去过酒碗,双臂沉沉往泰长歌双肩一压,笑道:“就是这样!”

  “砰!”

  泰长歌被活活压倒在地,一屁股坐在酒坛上,酒水立即湿透了下袍。

  帐中静了一刻,随即,哄然大笑。

  笑声里有人大叫道:“赵大人,你的袍子比你更馋酒啊?”

  有人调侃:“臀入美酒,滋味如何?”

  有人摇头,咕哝,“废物!”

  坐在帐篷靠门边的一个司官笑得呛住了,捧着肚子踉跄的跑到帐外,执着木柱吭吭的咳,一边想一边觉得乐不可支,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眸子清澈如水晶,反射着世间一切光怪陆离却不染尘埃,矜贵而冰冷,水月镜花一般的通透深明,他那般森冷而讥诮的看着他,目光仿佛在看一头泥泞里打滚的猪。

  怔了怔,司官一霎间有些恼怒,这人不过是姓赵的一个侍卫,敢这么看他?姓赵的自身都难保,这侍卫还敢如此嚣张?

  他愤愤的转过头,思考着假如都督真的下了决心杀了那个朝他来使,自己就亲自解决掉这个侍卫。

  转头的刹那他突然一怔。

  有什么不对……

  不过一个侍卫……

  为何有这般冷然至漠视的眼神?

  还有,他的腿……

  他转身,好奇的想再看清楚。

  “嚓!”

  仿佛有人扬了扬袖角,白光一闪。

  他觉得咽喉一凉,不过是一朵雪花飘落肌肤时所能感受的凉度。

  然而体内所有的热流都被这凉度带走,力气、精神、灵魂……哗啦啦如水流逝。

  他扶着柱子,一声不吭的软软倒下去。

  柱子上很快从上到下涂了上一层鲜艳的色彩,在月色下闪着诡异森凉的光。

  身前,不远处士兵们目不斜视的巡逻而过。

  身后,帐篷里的肆意讥笑还在继续,那些奔涌的声浪,热烘烘的人体气味夹杂着牛皮的气息一阵阵冲出来,如此蓬勃而喧嚣。

  可惜,自己再也不能拥有了……

  司官缓缓倒在帐篷与木柱之间的暗影里,临终,嘴里犹自喃喃低语。

  没有人注意到暗影里刚刚死去的一个同僚,更没有人听见,他最后的那一句,散在风中的警告: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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