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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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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句话时,满脸尽是笑意,娇憨笑容之下看不到一分阴霾之色,然而她那双点漆般的瞳眸深处,那一点隐隐的寂寥和哀楚,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按照常理,若真是她母亲不要她父亲,又怎会将女儿弃在这里?若真是生性凉薄,不顾念女儿,又怎会在以往每年都不辞万里,飞回来看她? 我想这一层,她心里是明白的。只不过--她不愿相信罢了。 上天既然给她生了这一对肉翅,给了她火凤凰一族的标志,偏偏又不给她如同族人一般自由飞翔的权力;上天既已赐予她让人钦羡的容貌和聪慧,但却又狠心让她被世人背弃。 她看起来似乎每日都很开心,常常一脸认真地跟我说:只要她背后那一对小翅膀长大了,长出丰满的羽毛,便可以飞回她的国家了,还可以飞出这里、去见她从未见过的父皇。 然而看着她满含憧憬的笑容,我心中却隐隐泛起酸涩。--其实她心里应是介意的,她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和常人一般:要么做一只完完全全的凤凰,要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她从不表露出自己的伤感,所以我也从不说破这些。 自那夜之后,每一个黄昏或夜晚,她看我练完剑法,便将我拉进那座跨院。她说那座跨院是当年她母亲遇见她父皇的地方,总有一日,他们一家还会在那里重聚。 有时,我会不忍看她那双琉璃般的眼底闪烁的一丝希望--我害怕那唯一支撑她走过这十几年人生的希望,终有一日、当她梦醒时分,真如琉璃般破碎,那时,她又当如何自处? 然而,又是什么支撑她走过这些年的寂寞寒暑、冲刷尽眼底最后一丝阴霾? 是那一抹希望么? 她不喜欢看见我悲悯或怜惜的目光,她平等待我,也希望我平等看她。她希望和自己周围的人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在她的心里没有歧视,也容不得半分怜悯。 我渐渐发觉,她的确是个孤独的孩子,可是她真的并不值得可怜。她很会为自己寻找快乐。上天夺去了她的翅膀,那她就将翅膀寄托在梦想中。上天夺去了她亲人的关怀,那她就好好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为自己寻找快乐。 这样一个女孩,何其柔弱,又何其坚强。 我时与她追逐嬉戏于菊花深处,每当傍晚,她便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去那处跨院,硬要我讲故事与她听。 其实我知道,她并非真的想听我那些故事,她不过是希望有人陪她说话、而她自己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莞尔,将从书中所读的那些故事说与她听。其实我所知道的故事并不多,有时一个故事我能讲上三四遍,她亦听得津津带味。 时常我也教她一些用兵之道,湮儿十分聪颖好学,到得后来,竟渐渐能够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如此才思,令我暗自钦赞,有时甚至觉得,若她是男儿之身,必能为玉螭国谋存福祉。 那年入冬,房外雪花如絮,她贪凉受了风寒,我不准她出去,为她在屋内燃起暖炉,砚好墨台,开始一笔一画教她认字。 她认字的速度也相当惊人。常常是我教她写过一遍,再教她念一遍,她便再不会忘记。来这里之时,我将我平日常看的书都带了来,虽然不多,但每夜就寝之前嘱咐她看,第二日检查,她便都能背得下来。我不由生起顽心,让他尊称我"子忻先生",岂料她却知我有心逗弄她,怎生都不肯改口。 渐渐,我发觉自己已无什么书上的东西可以教她了,她便缠着我学剑。 小女儿家家的,学什么剑?我不由蹙紧眉,板起脸,故意做出一派老沉之态。 她干瞪我许久,第二日便在我菜食中下了泻药,害了我腹泻几日、全身脱力…… 我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于是撇下一截枯枝,递到她手里,自己也折取一枝,向她比划招式,待她练熟了,便开始与她拆些简单的招式。 可是渐渐的,她便不愿再跟我学了,眼神也日渐再不复初时那般明亮。其实我知道其中原因--平日我与她拆招之际,难免身形移换间,她背对于我,肩胛那鼓起的两处便暴露在我眼前。 平日即便她牵着我的手之际,亦从不让我行至她身后,便是因为她肩后那对小小的肉翅。从背后看去,便如同两个肉瘤一般,高高鼓起,甚是难看,而从侧面看,竟似人家身形佝偻的老妪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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