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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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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只十四岁--十四岁,多单纯呢! 那一刻我差点忘记,在两年前,我也只才十四岁,而我十四岁时,也是像她一般的单纯。 我不顾她的反对,逐渐开始帮她分担一些琐事,并渐渐开始相信:在这世态冷漠的浮世中,在这趋炎附势的皇宫里,至少还存留那么一点温暖与温情。 深冬的清晨,天未降雪,而窗案上,已凝起了一层寒霜。 在这么冷的冬天,我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裘氅与火炉,不是温暖的软榻和熏香萦绕的锦被,而是雪。 我步出门外,望住门前那几株茕茕孑立的梅树,满树梅花开得虽艳,然在这凛冽寒风中,却令人倍觉清寒。寒风挟着几瓣寒梅落在我肩头。我抬掌拈过,耳边镣铐撞击出的清脆响声掩去了翠珠的足声,当我察觉过来她在我身后时,一件银狐裘氅已悄无声息披上我肩头。 我回身望住她,嫣然一笑,却并未出一语。 这时,忽听一声清鸣自重重宫阙之外遥遥传来,音极轻极渺,却听得我心中蓦地一沉。 我双眉轻颦,目光看向寒风中的几树落梅,随口说道:"以往我在菊花谷时,每年秋天,都会采摘菊花,酿制菊花酒,可是今年……" 眼角余光督见翠珠清灵灵的大眼睛俏皮地一转,脱口而道:"公主,我们大凰国的娘娘们都喜用梅花烹酒,如今宫里梅花开得正艳,若公主您想喝,奴婢这就去为您采集花瓣。" 尽管我早已是他们国主的奴隶,可是这个伶俐的丫头仍还是口口声声唤我公主。事实上,我也习惯这个称呼。从前我并不喜欢,但现在,似乎唯有这个称呼,才能令我感觉自己还是玉螭国的公主,而不是大凰国一个卑贱的俘虏。 我淡然而笑,目光望住她:"别傻了,采花酿酒,甚费功夫。何况,朱凤宫的梅花也不够。" 我看到她涨红了脸,悄声告诉我:"我可以去梅苑里采。那是昔年皇上玩耍之处,自皇上登基之后,那里便很久再没人去过,也没一个宫人看守。" 我迟疑一刻,终是摇头:"我也只是一介奴婢。你这般费功夫为我酿制梅花酒,只怕皇上会难为你。" 她听我这么一说,一张圆圆的小脸立时涨得飞红:"别这么说,公主。"我看她咬紧下唇,支吾道,"奴婢自打入宫以来,便被人差遣惯了。从没人待奴婢像公主这般好过。在奴婢心里,早就已将公主当作自己的亲生姐姐了,奴婢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只要公主开心,奴婢便开心了。"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我心里微微动容,不禁握了她的手,和声笑道:"既然真当我是姐姐,那以后也别"奴婢"、"公主"的叫着,你也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以后,你就叫我……" 说到这里,我语声微顿,她眸光闪了闪,似是在等着我说下去,我沉吟一刻,望着寒风中瓣瓣飘零的寒梅,心里猛地一揪,涩然笑道:"叫我玉甄姐姐。" "奴婢不敢。"她有些惶恐地垂下眼睑。我故意板起脸,不悦道:"那么翠珠刚刚跟姐姐说的话,都是假的?" "不,奴婢……"她抬起双眸,看见我的脸色立时沉了下去,当即改了口,细声道,"那么翠珠……谨听姐姐的吩咐便是。" 我莞尔:"这才乖了。" "那么,那么玉甄姐姐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采足了梅花,黄昏之前一定回来,和姐姐一起酿酒。"她一张小脸在寒风中涨得粉红,竟是比身后的梅花都要娇艳。 我颔首而笑:"也好。你去采来,我们一起酿梅花酒,酿好了,一起尝。" 看着她笑吟吟地转身离去,我含笑不语。 许久之后,直到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幽深迂拐的回廊,我方深吸尽一口气,目光越过那层层叠叠的朱檐碧瓦,看向缈缈云层之后,暗自叹了口气。 玉甄。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字?若来日我有幸能重归故国,从前那个名字我是万万不会再用了。就让她随我的过去一同湮灭吧。 也让那个只属于"湮儿"的名字,在"那个人"心里,永远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曾经那朵清莲终将腐作泥朽为土,再不属于那个叫"湮儿"的女子了。 凤轩从未唤过我的名字,在他和他臣民的心目中,我都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一个囚徒,不配拥有一个名字。唯独那个叫翠珠的女孩,才真的当我是一个"人"吧? 不知是因为心底深处终于生出一丝动容,还是因为感到凄凉,耳畔吹刮我面颊的刺骨寒风带出我眼中一圈水雾,我正欲抬手抹去,手臂却蓦地一颤--那一刻,我心中都为我那乍然闪过的想法震骇不已。 玉湮。玉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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