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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他以一双幽黑之瞳凝视着他,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可别告诉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宁非摇了摇头,目光仍是波澜不兴,“我只是区区一介武者,天下苍生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沉稳坚韧的目光迎向他,丝毫不见一丝退让,“杀你,只因为答应过一个人。”

  “是谁?”

  宁非摇了摇头,仍是一派平和,“一个真正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

  不等昭元帝继续发问,他跨前一步,踏上了金殿玉阶。

  通向帝座的玉阶共有九级,他的脚步不停,每一声都好似踏在众人心间,让人惊得肝胆俱裂。

  “你太放肆了。”

  终于有人低喝一声,站起身来。

  左相眉间一片冰冷怒色,眼角极为古怪的抽搐一下,随即面若寒霜站身而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身影快如闪电,已然追到了阶下。

  腰间长剑连鞘而出,带起炽热罡风,从宁非背后直击而下。

  “嗯?”

  白袍男子宁非,轻嗯了一声,微微侧过脸,回身去看,只有正对着他的昭元帝,才看到他脸上露出清晰的惊讶神情。

  “你是谁?”

  紧要关头,他居然问了这样一句。

  左相毫不理会,礼剑去势如风,雷霆霹雳一般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人打横里杀出,截住了他这一重击。

  来人一身黑衣,手持长刀呈黄金烈耀之色,只望一眼就让人目眩。

  “是你。”

  左相一眼便认出,这是几个月前,前来暴室想要救走嘉妃的神秘人。

  他冷笑一声道:“逆贼来得正好”

  随即剑势连闪,欲再冲上玉阶,却被此人以凌厉黄金刀气将去路封透,竟是脱身不得。

  阶下两人连拆数招,转眼之间,宁非却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昭元帝的御座之前。

  “你之性命,只到今朝……抱歉了。”

  仍是那般沉稳温和的声调,最后一字出口,他双指并一,在空中划过一道明灿剑气,无形剑意直刺御座。

  剑术到了如此境界,轻易已不需拔剑,以双指代剑,就已可媲美天下间名锋绝刃。

  “铮”

  一声金石之鸣,在大殿最高处震响,众人只觉得耳边嗡嗡,抬眼看时,只见昭元帝直立而起,双手持剑,连鞘迎上他的双指,强硬对撞之下,长可及地的礼仪佩剑竟从鞘中震出半截,发出龙吟之声。

  两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之下,震得大殿最高处横粱也为之摇晃,簌簌石屑落下,御座之下的地基竟凹陷出一个大洞。

  “如此精深的内力修为……”

  宁非由衷的发出赞叹声,眼神却转为前所未有的郑重犀利,“是我低估你了。”

  说完,他伸手朝肩上一探,无声无息的,拔出了那柄木剑。

  平淡无奇的木剑,跟主人一般简朴沉凝,但宁非握定剑身后,浑身却突然焕发一种强烈而奇异的神采——宛如当空旭日一般。

  “指教了。”

  木剑挥出,宛如白虹贯日,又似九渊龙升,迅疾无比,却又充满着惊心动魄的轰然重压。

  宛如泰山压顶、日陨坠地。

  这是世上无双之“重”。

  这至重的一剑,天下间几乎无人可以接下……昭元帝心中闪过这一认知,浑身战意却是前所未有的暴燃,刹那间,他居然向前一步,横剑硬挡迎上。

  罡风比融浆更为炽热,至重压力下,他的天子礼剑终于承受不住,瞬间裂为碎片。

  木剑受这一阻,去势微止,随即却又直刺而来。

  “住手——”

  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甜美的喊声,极为熟悉的嗓音。

  下一刻,一道紫衣身影从侧边的帷幕间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在两人之间。

  “住手呀”

  清脆宛如黄莺啼转,虽有惶急却更多愤怒——是丹离的声音。

  昭元帝只觉得眼前一花,忍住内力反噬的暗伤后,他惊愕的发现,丹离拦在他身前,以自己的胸膛挡住了那一柄木剑。

  “你——”

  昭元帝急怒之下,一口鲜血喷出,定睛看时,却发觉,那木剑的剑尖停留在丹离胸前,略入肌肤,竟是微颤着不再向前。

  怎么可能?

  昭元帝一双锐目看向他的对手,只见宁非踉跄一步,才急急将木剑定住,一阵气血涌上他的面庞,显然,强行收剑也对他造成了内伤。

  第一百六十九章露压烟啼千万枝

  宁非好似也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低下头去,呆呆的凝视着丹离,双目因极度震惊而睁得很大——

  “你——”

  一直平静内敛的宁非,这一刻居然说不出话来。

  四周众人已被这一幕吓得鸦雀无声,只剩飞檐下铁马的清脆响声,在暗夜里遥遥传来。

  夜风在深殿之中飒然而过,吹得重重纱帷都轻扬乱舞,散发着沉水香气息的熏炉倾倒在地,氤氲的紫烟越发浓重,呛得人喉头哽咽——万千言语,在此刻都只剩下默然。

  无数明灿的烛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刺得人心烦意乱……宁非觉得眼前这一切,好似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异梦。

  居然是她!

  一滴血,顺着剑尖,缓缓划落,那落地的细微声响,在他耳边却好似轰然巨雷——多年前那个静默恬笑的青稚少女,以最不可能的姿势,挡在了他的剑前。

  怎会是她?

  宁非只觉得眼前一阵光眩——生平第一次,握剑的手有了不稳。

  风吹得他衣袂飞扬,恍惚间,多年未见的那张容颜,一如记忆之中熟悉,却又是异样的陌生。

  在师门修习剑艺的她,总是一袭洁白素裳,木簪挽发,眼前之人却是着了霓华宫装,发间高髻珠玉琳琅。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七年了……经历过无数世事变化,生死颠沛,竟会在此时此刻相遇?

  这是怎样的无常命运,机缘巧合?

  木剑僵在半空,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仿佛过了千百世,又好似只是一瞬。

  宁非猛然惊醒过来,正要回剑撤出,却发觉她双手紧紧攥住了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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