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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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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让郑旷下狱?"段敖眉头紧锁。别人看着郑旷是因为违令被抓,至多被抓的时间快了些,好似……刑部的人根本就是等在那里的。只有他们知道,吏部那天的确派出了人,却慢了一步。在连镌久召集四位监国大臣的时候,安莲就已经通知他将郑旷看护起来。 "没有户部侍郎的同意,银子就只能存在库房里。"卷长的睫毛在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投出小片的阴影,藏住一瞬凌厉的目光。 段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银子在库房,而能提银子的人却在刑部大牢,这一环扣一环的结果就是所有人的矛头都将直指刑部! "宫里如何?"春寒的湿气拂在他脸上,说不出甩不脱的粘稠难受。 安莲静默了下,"一发未动。" 一发未动?那一发若动,是否即将牵动全身?这句话听似指宫里风平浪静,但细品下来,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段敖眉眼微动,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沉淀下来。"如果需要,刑部随时听候调遣。" 一滴雨露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点啪嗒,打在安莲的靴子上。 "多谢。"他语气淡淡的,好似听到的,只是句最普通不过的客套。 段敖目光落在他发丝上凝结水珠,晶莹与璀璨,将细细的光线聚于一点,清灿得移不开眼。"不必。自那天起,段敖的命便已系在安家的船上。" ……船倾人亡。 风中仿佛传来如此叹息。 安莲侧首。段敖的唇薄而坚毅,抿得很紧。 第二十五章:病榻 暴洪之下,岂有完卵。 明泉与斐旭在山上避了半月,等水势稍歇,下得山来,入眼俱是肆虐后的荒芜凄凉。残骸遍野,断垣四处,沿路少有生人,倒是尸殍漫地,其状百出,无法形容。 勉强到了那借宿的村外,明泉已是脸色蜡黄,双唇发白,眼眶红红得肿了一轮,看斐旭的时候常常目光闪了半日才能对上。 斐旭精神尚好,只是身上狼狈不堪,染黑的乌发灰了一半白了一半,远远看像个枯朽老头,衣裳更是东破西破,哪里还有昔日帝师飘逸如仙的影子。 "停停,"明泉吃力地趴在他肩上,"歇歇吧。"说完,又猛力咳嗽起来。 斐旭脚下未停,只是右手拈起两根手指在她手腕处探了下,然后轻握住她的手心。 一股热流自掌心源源传来过来,将身上的虚脱疲乏去了一点。此种感觉明泉自是不陌生,这几日他便是用这种方法勉强维持她的病况。 "斐旭……"她嘴巴微张,一连串咳嗽接踵而来,好似要把五脏六肺一股脑儿呛出来。 斐旭将她轻轻放下,"到了奉阳再说吧。" 明泉怔了下,疲软的双腿几乎支不住身体,向一边倾了去,来不及惊呼,自己已被打横抱起。 "这样可好些?"呼吸拂在额头,轻软如棉絮。抬起头,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眸,眼底还是一片清亮,那种清亮即使穷集天上所有乌云也不能遮盖。 她眨了眨眼,光彩自瞳孔最深处轻绽,"你、为什么当帝师?"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咳嗽,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斐旭似乎愣了下,慢慢侧过头,想了想,"大概是我太穷了吧。"感到怀里的人疑惑的目光,他又补充道,"你知道,帝师的俸禄不少。" 怀里人没有丝毫反应,他低下头,才发现她已经闭上眼,前额顶在他的臂弯里,侧脸安详而宁静。 手臂紧了紧,他脚下略快。 大约半柱香后,隐约可看到前方的官道。向来嬉笑无忌的他也禁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却听怀里的人在胸膛前闷闷的发出声音,"若有一天我不是皇上……"话音渐轻,几不可闻。 斐旭眉梢微动,目光在一瞬变幻千万,然后低下头,一脸茫然地问:"什么?" 明泉缓缓转过头,大半边面色憋得绯红,眼睛半张,木然地看着他的衣服领口,"朕是说,帝师和孙大人……真是天生一对。" 斐旭闻言一笑,眉眼灵动,"天生对头吧,我可不喜欢把银子放到别人的兜里去。" 明泉嘴角掀了掀,似有笑意。 官道近在咫尺。"奉阳就在前面,且先等等,与其他灾民一同进去。" 路引在孙化吉身上。奉阳不比其他小城,没有路引,恐怕连城墙都摸不到。不过最近灾民流窜者众,高阳王又素喜善名,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因此要入城,只能混在大批同乡的灾民中间。 "都听你的便是。"她说得极轻,喉咙涌上的瘙痒,让她几乎忍不住又要咳嗽起来。 斐旭走到官道旁,将她轻轻放下,自己则扯下一块衣料,将头发盘在头顶裹了起来。幸好只是初春,严寒未尽,他的装扮倒也不突兀。 从晌午等至傍晚,马车陆陆续续来了几辆,还有一行护镖,惟独灾民一个不见。 斐旭摸着明泉越来越热的额头,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心里已有最坏打算,无论下一批来者何人,都拿下强行进城!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近黑,斐旭算着差不多到关城门的时间,终于来了一批灾民,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少的搀扶着老的,男的拉着女的,几个稍微年轻点的走在最后。 "门!见到门了!"走在最前面的老汉扯着嗓子嘶吼了声。其他人立刻振奋起精神,走路也加快了几步。 斐旭见机不可失,抓起泥土抹了把脸,抱起明泉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几个青年快走几步,一人一手抬住他胳膊,"兄弟?" 斐旭将身上半数重量靠在其中一人身上,虚弱道:"我要去……奉阳。" 明泉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下。 那个走在最前的老汉已经走了回来,历经沧桑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快到了,一起走吧。还能走得动么?" 斐旭半张着眼,目光犀利地透过额前凌乱的刘海与他轻轻一触,点了点头。 "那就走在中间吧。"老汉背过手又走到前面去了。 青年们见状拍了拍他肩膀,退到队伍最后。那个被他靠了半天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耸了下肩,将斐旭顶了回去,才轻哼一声走回去。 斐旭抬头,但见前方奉阳城墙巍峨雄壮,远看如绵延不绝的山脉,在半黑的天空下雄踞一方。夜越来越黑,老汉的步子也越来越快,那黑块般的城门也一点一点得变大,直到仰望。 城门前几个官兵挺直地站在两侧,好象雕像。 老汉弓背走到官兵前面,点头哈腰地说着话。官兵们冷着脸,不笑也不应答。老汉不死心,两腿一曲,当众跪了下来。 "林先生!"众人脸色惊怒。有几个青年忍不住冲上前。 "站住!"老汉回过头朝他们低喝。青年们见他脸色刚肃,不怒而威,齐齐一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自大门里转了出来,先是打量了眼人群,然后走到老汉面前,亲自搀了起来,"老丈多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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