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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与高阳王的战争爆发后,马太妃的离开是最正常也最好的结局。

  “对了,去清惠宫带一句话,有空请常太妃平日多去徐太妃宫里走动走动。”明泉叹了口气,“当初玉流嫁去狄族乃朕亲赐的姻缘,无论未来如何,在朕心目中,她永远是我大宣的公主。”说到此,她语气微微一沉,“两国打仗,不及妇孺。”

  严实应声道:“是。”

  她看着严实退下,目光久久未收回。耳边响起一声若有还无的轻叹,却不敢转头。勇气一旦消失,便很难再凝聚起来,吐露心声更是如此。

  永谐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高阳王大军进入帝州界,以雷霆之势先后侵占伍阳、歧越。

  永谐二年一月八日。彭岚、徐特各率两万大军抵达帝州泶城。两军呈僵持之势。

  永谐二年一月十一日,狄族信使抵京。

  明泉读信后大喜。

  玉流,终究没有辜负她。

  永谐二年一月十五日。狄族骤然撤军,一路退出宣朝边境。

  永谐二年一月十七日。蔺郡王大破七角城,滕环战死。

  永谐二年一月十九日。蔺郡王率部西上帝州。

  永谐二年一月二十日。高阳王攻破泶城,彭岚、徐特退守平沪。这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永谐二年一月二十三日。静安王向高阳王宣发讨书!三万兵马自鄄州进发帝州。

  鏖战(下)

  自狄族退兵以来,史进泰就没睡过一天好觉。高阳王临行前的嘱托如咒言般在耳畔日夜环绕,与高阳王妃哭泣的面颊碰撞,令人摇摆不定。

  “父亲,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当机立断啊。”史远在一旁催促道。

  史进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仍在啜泣不止的高阳王妃,叹出口气,却是摇头不语。

  “爹!”高阳王妃突然离座,对着他猛地跪下道,“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史进泰和史远慌忙扶起她,“近儿你……”

  高阳王妃反手抓住他的臂膀,“爹,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应承我一句真话。你是否真的……”

  “近儿!”他沉脸喝了一声,“外头人胡言乱语,难道你也不信为父?”

  “那爹为何迟迟不肯出兵?王爷如今三面被围,正是生死交关之际,我与王爷夫妻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有个好歹,难道我还能独活不成?爹若是担心府里死去的两个世子,那大可不必。府中世子众多,少了两个庶出,王爷再恼怒,也不会坏了我和他的夫妻情分。爹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两个外孙的面子上出兵襄助。”她一番话娓娓说来,入情入理,显是思量再三,但史进泰听闻后不但没有展眉,反而忧虑更甚。

  史远收到妹妹暗示的目光,也上前一步道:“父亲,当初王爷誓师之时,我们都是发过誓歃过血的,若是出尔反尔,恐怕神明难容啊!”

  史进泰重重叹了口气,道:“其实……”突然门外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什么人?”

  “启禀老爷,慕先生在门外求见。”

  史远不耐烦道:“什么慕先生?不见!”

  高阳王妃却拦住他,“可是慕非衣先生?”

  “正是。”

  “快快有请。”高阳王妃眼睛一亮。

  史进泰沉声道:“此人心计智谋深不可测,兼之敌我难分,近儿还是莫太信他为好。”

  高阳王妃道:“爹也说他心计智谋过人,何不听听他有何良策?”

  史远皱眉道:“可是谣传是帝师的那个?”

  “不是谣传,他的确是帝师斐旭。因为他弟弟慕流星被皇帝不明不白地送上战场死了,才转投到我们这边。”高阳王妃在一边解释道。

  史进泰想了想道:“近儿先到内室稍候,我且听听他说什么。”

  高阳王妃前脚刚走近内室,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史远看了眼史进泰,得他点头后才打开门,拱手笑道:“慕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

  斐旭回礼道:“慕某不请自来,失礼失礼。”待他进门,便见史进泰金刀大马地坐在堂中,见了他只是微微拱手,“慕先生,久仰。”

  “史将军,客气了。”斐旭不怕生地挑了把椅子坐下,“将军从战场上风尘仆仆赶回,实在辛苦了。”

  史进泰面色一变道:“慕先生此话何意?”

  斐旭十指交握,笑眯眯道:“王爷与将军是姻亲,也是君臣。将军为了逃命,将他弃于战场不顾,必然在心中进行过一番激烈的搏斗……难道这还不辛苦么?”

  “慕非衣,你血口喷人!”史远跳起来骂道,“原以为你曾为帝师,想必有些见识,没想到也是这种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之徒!你……”

  “远儿。”史进泰低声喝止,转头看斐旭道,“那慕先生以为当如何才不辛苦?”

  “自当报效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史进泰哼了一声,“不知道慕先生是以何等身份在此教训本将军?”

  “将军还没收到消息么?王爷已经命我为将军的监军了。”

  史进泰冷笑道:“本将军的确还没收到消息,慕先生又是从何得知?”

  斐旭从怀里掏出一张任命书,“自然是王爷告诉我的。”

  史进泰接过来,看了几眼道:“慕监军似乎无权干涉本将军的军务吧?”

  “若史将军在品格上有行差踏错,本监军还是有点提醒之责的。”

  史进泰把任命书抛回给他,“那到时候本将军定然聆听慕先生的教诲!”他手臂一伸,“此刻,不送!”

  斐旭将任命书收回怀中,悠然起身,朝二人抱拳道:“那就后会有期。”走到门槛处,他突然回眸笑道,“替我向高阳王妃请安。”

  史远呼吸一窒,失措地看向史进泰,只见他面色沉静如渊潭,既不似先前的忧虑,又不似后来的恼怒,而是一种陷入迷雾的困扰。

  “爹。”高阳王妃从内室拨帘而出,“如今慕先生都如此说,你当再无疑虑了吧?”

  史进泰叹了口气,道:“我疑虑更重啊。”

  高阳王妃一楞,“何出此言?”

  “我离开王爷时,王爷说了一句话,”他徐徐道,“小心斐旭。”

  是斐旭,不是慕非衣。

  楚方站在门外,见斐旭出来忙道:“如何?”

  斐旭捉黠地瞥了他一眼,“楚先生既然如此紧张,何不亲自上门求证?”

  楚方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慕先生何必调侃我。”他身为任侧妃幕僚,向来与高阳王妃的父兄不和,他贸然上门恐怕还没见到面,就被乱棍打了出来。

  斐旭嘴角微扬,负手向外走去。

  楚方上前拦身道:“慕先生还未告诉我结果。”

  “我已经告诉你了。”

  楚方一怔,“难道在这种时刻,他还要顾忌家斗?”

  斐旭笑而不语。

  楚方咬牙,往回走去。

  斐旭高声道:“楚先生何往?”

  “我去求范老先生,有他说话,必能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斐旭摸摸下巴,喃喃道:“马到成功?”

  永谐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蔺郡王大破伍阳。

  次日。

  静安王攻下歧越。

  自此,三支勤王之师以鼎足之势包围平沪。

  高阳王仗平沪内粮食充裕,自给自足,以守城之利坚城不出。

  三师屡攻不下,再成僵持战。

  快骑如电,夹风而行。

  怀中信笺重逾千斤,乃是二十个死士以命换来的,骑者半刻不敢耽搁。

  一道破风声微若落针。

  骏马前蹄一屈,半跪着滑出数尺。

  骑者措不及防下被前倾之力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脑勺重磕在硬石上,顿时昏了过去。

  一个银发青年自暗处悠悠晃了出来,半蹲下身子,从他怀里抽出那封信,大咧咧地揭开封蜡,抽出信笺看起来。信上字迹工整,显出写者当时心思沉静,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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