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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夫人请息怒……这衣裳虽然棘手,却不是无法可想。”

  燕姬一楞,看时,却是那黥面女子已然抬起头,正直视自己。

  那目光幽然深邃,波光荧荧,微一触及,竟连周身肌肤都为之刺痛。

  蓦然被人插言,燕姬本该发怒,却不知怎的,只觉得那目光凝处,自己竟讷讷不成言。

  那一瞬间,这黥面女子带给她很奇异的错觉……那般森然清贵,先前觐见燮王时也难比拟……

  她呆了一呆,暗骂自己胡思乱想,随后皱眉道:“你方才可是说无能为力!”

  “光凭奴婢一人,当然不能——我需要她的协助。”

  那女子手指伸出,竟是指定了被拖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小侍女。

  燕姬此时却回过神来,冷冷打量着她,“你这么说,是想救这个小丫头?!”

  “不敢有瞒夫人……奴婢确实是如此作想。”

  迎着燕姬微愕的目光,她咳嗽着,苦涩笑道:“奴婢刚刚从此物上认出,这是奴婢少时失散的亲妹妹。”

  她举高了手,掌心赫然是那枚香榧扣。

  这一下大出意外,却听她继续道:“先前奴婢一人,确实无能为力,现下有妹妹在此,她学过拆丝之法,拆开之后分别洗净,不足之处再由奴婢以刺绣补之,定然天衣无缝。”

  燕姬听了,半信半疑,“你该不会是来诓骗本宫吧?”

  “如若有假,夫人再治我姐妹二人重罪不迟。”

  燕姬闻言一笑,指间的蔻丹闪烁生辉,“好,若是你们姐妹真能挽回,本宫就饶过这一遭……”

  言下之意自明,那女子满口答应,拉了妹妹正要退下,却被燕姬唤住了——

  “本宫差点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那女子闻言,目光幽动,抬起头时,笑容里带了一丝不易捉摸的意味——

  “疏真……我的名字,叫作疏真。”

  ***

  白雪皑皑中,早已由宫人们开出一条曲折小道,越往偏僻处,越是崎岖难行。

  疏真拉了小丫头,一步一顿朝前走去,雪没过她的膝盖,寒意沁入,引得她又是一阵咳嗽。

  “你真是我姐姐吗?”

  尤带稚气的声音响起,疏真勉强止了咳,看向身畔之人,抚胸喘息着苦笑道:“你已经忘记我了吗,虹儿?”

  她伸出手——掌心有伤痕累累,有些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竟是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香榧扣。

  “真是姐姐!”

  虹菱又惊又喜,眼中流下不敢置信的泪水,深深抱紧了朝思暮想的胞姐,“姐姐,真的是你!”

  她已然激动得语无伦次,“那年北狄人打进来,又逢上八府之乱……舅妈她们说把姐姐你卖给了京城的官人,没想到你我还会再见面!”

  疏真将她揽在怀里,温柔抚着她的头发,眼中带着深邃难懂的悲喜之意——

  “是啊,十年了……”

  她叹息着,双眼望向无边无尽的苍茫天宇——

  已经十年了……

  可霓,十年前你来到我的身边,一直服侍我,陪伴我,不离不弃,直到我穷途末路的最后……如今,难道真是你在冥冥之中有灵,让我遇到了你的亲生妹妹?!

  北风呜咽,雪屑纷飞,天光淡走之下,淡淡余辉照在紧紧相拥的“两姐妹”身上,仿佛是幽冥中,那飒爽英魂的欣慰轻笑。

  可霓啊……你还是不愿我萌发死志,所以才将妹妹送至我身边,让我好好活下去么……

  疏真的眼中闪过难解的悲怆怅然,静静含着笑,轻抚着虹菱的头,“虹儿,姐姐现在改名了,叫疏真……你可记住了。”

  虹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可是姐姐还是姐姐,不是吗……”

  “你说的对……”

  疏真的声音温软轻柔,随着两人的脚步,逐渐消失在风中。

  第四章 倾城

  疏真携了虹菱回到住处,却有人奉了燕姬之命,把她和妹妹的住处换到了一起,本是四人的大通铺,如今却只住了姐妹二人。

  回夜宫中人手并不甚多,燕姬这么安排,本也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如今姐妹两人正在替她修补衣裳,示以小惠,也算是随手人情。

  昏黄烛光下,疏真一头乌发垂肩,黑眸如同两丸水银一般,清冷无波。

  她小声咳嗽着,用不甚熟练的左手穿针引线。银针飞走间,柔滑的云锦衣裳上流光溢彩,仿佛淌漾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她忍住左手的酸疼,唇边勾起无奈的苦笑——这样的云锦,虽然号称珍贵非凡,在过去的自己眼中,也不过是埃土一般的物件,又哪曾想到,有一日,自己竟会这样战战兢兢,求全求备地以刺绣遮瑕?!

  人生际遇之神奇,这般浮沉荣辱,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她叹了口气,凝望着手下密密的针脚,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要揉揉肩膀,却僵在了半空中。

  灯烛明灭间,右手腕处的刺眼疤痕,显得格外黑沉狰狞,疏真试探的动了一下,五指仍是微颤,却不能使出半分力气。

  她眯起眼,想起那一日,那惨烈的一日,那一柄熟悉无比的宝剑,秋水白练一般的长剑,从腕处刺入,精准地挑断筋脉,那般鲜血横飞的惨烈,那痛彻心肺的一瞬,以及最后,那轻蔑绝情的神情……

  唇边的微笑转为苍凉,她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鲜血淋漓的幻景挥去,然而心头的刺痛,却让她胸口又开始隐隐翻涌。她轻声连咳嗽,却再也压抑不住,一口朱红终于滑下唇角,竟是来不及顾惜自己,而是慌忙踉跄着,将这宝贵无比的云锦衣裳挪开,以免再惹祸端。

  她无力地跌跪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来,惹得床上沉睡的虹菱咕哝着翻了个身,好似很不安稳。

  疏真凝望着她无邪可爱的睡颜,眼中凄冷渐渐退,却逐渐转为沉静的温柔,以及,无悔的坚定——

  过去种种,譬如今日死,再想又有何益?眼前最重要的,却是要好好照顾好这孩子,不能让可霓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心安!

  想起可霓的音容笑貌,疏真心中又是一痛,她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虹菱吹弹可破的脸颊。

  她正露出微笑甜睡,大概是刚与姐姐相认,心中畅快甜美。疏真心酸更甚,低低呢喃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

  怅然悲怆的叹息声,在暗夜中回荡,疏真继续咳嗽着,直起身来,绣补着那绵密无尽的针脚。

  陋室中一灯如豆,只有屋外声声滴落的残雪消融声,伴随着她度过这漫漫寒夜。

  ***

  三日时光弹指便过,整个回夜宫中,却是一日更比一日热闹——上元佳节就是君侯朱闻的生辰,宫中上下都为此忙个不了。

  终于到了这日午后,燕姬心急火燎地接到禀报,道是云锦已然绣补完成。

  一旁的侍女抖开罗裳,顿时满殿里光华潋滟,似有凤凰梧桐轻鸣,又似海市蜃楼彩眩,燕姬看着这绵密轻柔的刺绣,只觉得非但不露痕迹,更添无穷风华,不由喜上眉梢,赞道:“真是好手艺!了不得!”

  “承蒙夫人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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