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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随即抬头,森然低问道:“看这情形,你早已得到此物,却为何不告知寡人?!”

  朱闻不惧不怒,只是静静站着,宛如芝兰玉树一般从容潇洒,“他既伤不到父王你,何苦把事情折腾闹大,使得王家颜面无光……况且人死入尘埃,又何苦再去追究?”

  朱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郁躁压下,却是对着朱闻冷哼了一声,“寡人倒是想要这王家颜面……你既然做了,为何却不做干净些,蹦出这么个妖精。到为父面前敲起了登闻鼓。”

  他手指之处,赫然便是跪在地上的燕姬。

  他父子二人一对一答。却是将一旁地萧淑容惊得魂飞天外。她简直不敢置信。柳眉深蹙之下。颤声道:“王上……?”

  朱炎瞥了她一眼。却不愿多费口舌。于是示意她看桌上地物件。萧淑容罗袖翩然。白皙玉手接过抖开细细一看。却是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怎会是……?”

  王袍锦绣潋滟。七爪蟠龙游离翱翔。玄色下摆五色眩迷——惟独那内襟一块帛布。却是细细绣了几行蝇头小楷。

  萧淑容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生辰八字并非他人。十成十是世子!

  朱闻轻笑悠然。却是打破了满殿沉寂。“萧淑容对世子地身形想必也熟悉。他比我矮半尺。肩却宽了四寸——这王袍对我来说很不合身。难为你却把它视作宝贝……”

  这话实在毒辣,含沙射影之下,好似萧淑容真的与世子有甚暧昧,萧淑容羞怒交加,却是气得双颊绯红,她颤着手拎起玉玺,却是终于颓然了——

  玉玺上刻的,却并非是朱闻的名讳相关。而是世子以“棠”字起首的帝号。

  一切都毋庸置疑了!

  朱炎终于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沉凝,“吾儿不得无礼……”

  他一挥手,制止了萧淑容的哭诉,却是直视朱闻,眼中湛然神光一盛,威仪立现,“朱棠私藏禁物,狼子野心自不必说——为何这些物件会在你手里?”

  朱闻连眉梢都没有动。径直道:“父王忘了么——先前他掳我侧室,我曾率人闯入东明殿。”

  他微微一顿,笑容清逸之外,带出些邪意,“反正已经得罪他了,我就顺手不告而取了这两件东西,也让他有所忌惮。”

  朱炎微微挑眉,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他眼中神光如电。射向了长跪阶下地燕姬。声音仍旧平和,却让人平白生出冷汗来。“你侥幸没死,却为何要来告发旧主?”

  燕姬此时看似平静,却是面色苍白,双目仿佛是燃烧的炭火,带着幽微奇异的火光。她一开口,双手痉挛轻晃,声音尖利发颤,在深殿之中破碎回响——

  “我好不容易逃了一条活命,也想离这里远远的……”

  她哽咽着,仿佛再不能忍受这众多目光的压力,声音越发凄楚,随即她抬起头,有些瑟缩地看向萧淑容。

  这一瞬,萧淑容只觉冷汗滴滴落下,连手中丝帕都被她绞成了乱团,她感应到一阵不祥。

  越发尖利的声音在殿中回荡,震撼了众人之耳,久久不散——

  “是萧淑容……她把我养了起来,说这时候才用得着我——我若是不出来指证二王子,她绝不会让我再活下去!!”

  燕姬低声哭泣,声调绝望落魄已极,听得人背上寒毛直竖,却也听得燮王朱炎剑眉高挑,颤动之下,仿佛就有雷霆无边!

  这一声措不及防,骤然哭嚷而出,峰回路转之下,满殿里众人顿时大哗,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好大胆地贱人,居然敢指使人攀诬王嗣!”

  王后原本在侧帷暖阁听着,她由于朱瑞之事,行事不免低调许多,此时听到于自己绝大有利之处,竟也好似义愤填膺,怒得拍案而起,尖锐声音宛如冰刃一般传来。

  她快步由屏风后走来,出现时眼中含煞,精神却是抖擞了好些,凤眸中仿佛要射出无形利箭,却又含着不易察觉的喜色——

  “王上,如此市井之间有些希奇传言,内容淫亵下流,尘臣妾实在说不出口……”

  她有些暧昧的拖长了声调,眼风斜飞之下,朝着萧淑容便是一闪,“朱棠狼子野心,私下不知还搞过多少恶毒阴谋——他能这么顺利就在宫中下毒,其中必有人与他同谋。”

  她放低了声音,却仍是让满殿人都听了个清楚,“有些人媚骨天生,安分不了,只怕跟这个逆子有所牵扯……”

  这话隐晦恶毒,却等于是明甩萧淑容耳光,指责她是个淫妇,萧淑容气得已是失去理智,她颤抖着跳了起来,十指纤纤,又尖又利,朝着燕姬就戳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诬赖我!”

  燕姬闪身一躲,面上却也多了三道血痕,她索性也痛哭号啕道:“淑容娘娘您饶了我吧……明明是您让安乐侯把我养在家中,让我伺机攀扯二王子——我只是个罪妾,惹不起这天大祸事。

  第八十九章 虹菱

  “你……!!”

  萧淑容怒不可遏,正欲再闪身上前,几个寡言沉默的王前内侍从一旁闪过,竟是不软不硬地挡在她身前。

  她心中一凛,眼角余光瞥见上首的燮王,更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她微微喘息着站直了身,从不离身的宫扇也被她抛在一边,她忍着指甲折断的疼痛,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燕姬见她气竭词穷,越发泣不成声,“淑容娘娘,你饶了我吧……你想做一国之母,要除去其他几位王子,却也不能扯了我当替死鬼呀!”

  此时殿中已是一片混乱,燕姬的哭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她被萧淑容逼得狼狈不堪,钗横鬓乱之下,更是叫起了撞天屈,直言不讳地点穿了萧淑容隐秘的愿望!

  萧淑容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却是明白自己已经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之中,她香肩起伏之下,伸手欲揪过人来对峙,却在下一瞬颓然放下——四周讥讽闪避的眼光之下,她只觉自己浸在冰水之中,正在被寸寸冻结,虽是初夏,却是冷汗满身!

  王后盈盈行来,在右侧落座,却是意态娴雅,一派轻松,“萧淑容你为何如此冲动?这么不顾体面尊荣的,莫非是因为她说中了你的痛处?!”

  萧淑容猛然回转,那样狠狠的盯着她,发间珠玉撞击之下,在日光下发出耀目光华,“是你们……你们设的好计!”

  王后微微冷笑,却是连嗤之以鼻也不屑为之,“萧淑容,你这话说得真奇——你又不是本宫手中的木偶,我让你往东往西,也要你肯听我才是!”

  她话风一转,转为略带苦涩的自嘲,“可怜我家瑞儿,没来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在那昭狱中苦熬度日——也是我这个作娘的没本事,无法替他去杀人害人,这才落到这步田地!”

  这话讥诮之外。又带哀怨自嘲。朱炎咳了一声。沉声道:“瑞儿地孝顺。宫中之人有目共睹。你不必如此。”

  萧淑容听了这话。浑身都为之一颤。她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将唇咬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她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地嘶声道:“就算私藏王袍玉玺是假。那此女所说地毒药。王上不该查个清楚吗?!”

  她狠狠盯牢了朱闻。眼眨也不眨。“那日王上中毒。一片大乱之下。惟有二王子你处变不惊。那般镇定自若。却原来这毒物乃是出自你宠爱地昭训房中……”

  她伸出手。颤抖着指定了跪在更远处垂首不语地虹菱。“这可是她贴身侍女所说。你如今倒要怎么解释?!”

  朱闻深深看了虹菱一眼。只见她被人指点着。却是瑟缩一下。将头垂得更低。

  她怎会如此……?!朱闻双眉一轩,愤怒之外,却只觉不可思议——她乃是疏真历尽颠沛流离,这才寻回相认的胞妹,疏真为人虽冷,对她却是照拂周到,温煦殷殷之情,便是他在一旁也看得清楚。

  她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的亲姐姐……?!

  他斟酌着,正要开口逼问,却听燮王咳了一声,不高不低,正是清楚明白不过的示意。

  他缓缓开口,并不见怒色,所有人却都噤声不语,“你抬起头来。”

  虹菱听着这句,知道乃是对自己而说,缓缓抬起了头。

  朱炎打量着她,只觉得虽然娟秀,却与猎苑那日见到的女子神韵截然不同——下一瞬,他不禁因自己的乱思乱想而微微惊愕,那女子满面黥印,又染满鲜血朝下,自己根本不曾记得她的容颜,却又哪来的这般念头?!

  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湮灭,“听朱闻说,你是那位昭训的妹妹?”

  虹菱的面色略带苍白,微微点头道:“是……奴婢与姐姐失散多时,如今才得以相认。”

  “这倒是一桩传奇佳话。”

  朱炎的笑容和煦,逐渐加深,却是让人越发看不出喜怒来,“你为何会出首举告你的亲姐?”

  “回王上的话,奴婢此举,正是为了救我长姐。”

  “哦……?”虹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朱闻,眸中水色一闪,哽咽道:“姐姐是被二王子控制迷惑,这才秘密炼制毒药,做出大逆之事——为了不让她一错再错,我不得以才出首禀上。”

  这话一出,朱闻倒不觉得如何,一旁的萧淑容却是秀眉一动,满心惊疑——先前吩咐这丫头的,根本不是这套说词!

  果然还是胳膊肘往里弯……她是要将主要罪名都推到朱闻头上,把那贱婢干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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