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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下首立刻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昭宁觉得颇为得意,殊不知疏真听了满耳,却都是什么“真假长公主”之类的话。

  真是蠢货,想要引火烧身吗……

  若不是当着众人之面,疏真简直要抚额叹息了——她早该知道,对这位昭宁公主的智慧与气量,真不能抱任何期望。

  此时只听有人咳了一声,顿时满殿寂静。嘉帝宁熹咳了一声,冷眼看下,诸王都及时回转头来。

  虽然他年仅十岁,又有些瘦骨嶙峋,但目光所及,皇族的威严仍让所有人闭口不语了。

  嘉帝命人换盏,斟上的却是醒酒汤,随后亲自起身,来到珠帘侧边。

  “皇姐……”他微微示意,早有侍女接过,送了进去。

  嘉帝的声音很是恭敬,却也仅仅是恭敬而已,其中潜藏的不耐却是谁都没有听出来,“皇姐一向辛劳,今日尽兴,多饮了几杯,还是喝碗醒酒汤吧!”这话听着就是体恤温情,昭宁公主也无话,开始慢慢吸饮。

  等碗盏被送出来时,嘉帝柔声道:“皇姐若是头晕,就先回寝宫休息吧!”他一示意,顿时侍女如云般簇拥过来,“扶”了长公主殿下,朝着侧边特制的隐门而去。

  昭宁公主离去后,诸侯倒是少了不少拘束,也有人敢说两句荤素不拘的笑话了,甚至有人喝得酒热,摸了侍席的美貌宫女掌心。也只止于摸摸掌心了,国君们都深知,天子驾前失仪,该是何等的颜面无光。

  酒过三巡,嘉帝看向疏真,少年清朗的眸光中,隐约闪过亲昵与激动。

  他开口,倒是一派沉稳,“世子妃这次前来,真是不易。”他叹了一声,倒也没人敢说他少年老成,“燮国连连遭遇兵灾,前任国君身染沉疴,新王又在边境亲征,世子妃对朝廷一片赤诚,亲来朝觐,联实在是感佩欣慰。”他青稚目光一闪,终于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来,“听说世子妃舟车劳顿,有些小恙?”

  疏真点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许是我水土不服,劳陛下亲问,实在愧不敢当。”

  他们两人睁眼说着瞎话,却是无人敢于揭穿。

  嘉帝顺势说道:“世子妃不必急于离去,还是在宫里盘桓几日,让太医为你缓缓调理才是。”

  疏真点头应承,“遵陛下旨意。”

  两人不顾周围各异的眼色,深深对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盛宴终于结束,疏真谢绝了车驾,并不带侍从一人出了大殿

  左侧的宫道,曲折通向一片树林,如今已是落英如雨。满地落英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站立着,任由花瓣沾染上他的衣襟。

  萧策一身儒士装束,只以玉簪长巾束发.远远石粉,奸似当年那个英姿清发的少年,又重现在眼前了。

  花叶飘零间,月光溶溶淡淡,两人对面而立,一时都静默无语了。

  “车马劳顿,你身体怎样了?” 萧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总算无大碍……这次能死里逃生,真是多谢你了。”疏真虽然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

  她这般有礼生疏的态度,却好似给了萧策重重一击。令他禁不住握紧了手掌,深吸一口气,心头的剧痛才稍有缓和。

  他默默打量着她,只见她面色虽然不复苍白,却仍显得太瘦,纤腰不足一握。

  “你该好好休养才是,不该四处乱跑。”不自觉的,他说出了口,满心满念里,都是当时她倒在血泊中的惨烈景象。

  那一次,若是他最终没有开启大门,她是否,就要就此香消玉殒?

  这个念头只要一想起来,萧策就觉得心口一阵发冷。

  “你不用担心……我几乎完全康复了,就是失血太过,需要慢慢补回来。”疏真没有怪他唐突,而是解释给他听。

  “这次我还因祸得福,面上的刺青和身上的余毒,都清理干净了——”她笑着宽慰,却在下一瞬看到他变为惨白微颤的面容,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萧策狠狠握拳,掌心已是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袖子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我没有……”他哽住了,要怎么告诉她呢?

  那时,自己虽然是在盛怒之下,却仍与石秀据理力争,绝不容许定她死罪。最后定为流放,以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来说,已经是轻轻放下了。

  他当时一腔怨愤,根本不愿再去见她,更别说再去为她求情——他以为,流放之罪是她应得的。

  可是,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个中黑暗——处刑人手腕的轻重,可以作的文章甚多,而作为世家嫡子的他,根本从来不曾接触过。

  本可以在臂腕上留下的刺青,在某人的拨弄下,却变为半张面容都被毁成狰狞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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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自己,在京城之中根本毫不知情!萧策的手握得更紧,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自己的军纪严明,却料不到,居延,竟会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萧策闭上了眼,整个人仿佛着了魔一般,遍体生寒颤抖。

  “你怎么了?”疏真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萧策睁开眼,却觉得双眼刺痛,不敢正视她眼角下的魔魅青妆。

  “是我……害了你。”

  疏真一怔,随即却摇了摇头。她抬起头,双眸竟是分外明亮而平静——

  “这尊贵身份,原本就不属于我,窃取它这么多年,有一日终于失去,也是情理之中。”她声音不疾不徐,面上甚至是带着微笑的,“萧大人你禀性刚直不阿,对朝廷是一片忠心,于公理而言,你并没有做错。”说完,不等萧策回答,便微微裣衽,神情仍是轻松自如,“不谈这些不愉快的过往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望你守信才是。”

  萧策的胸前仿佛被巨石撞击,这一瞬简直透不过气来——他宁愿她满眼怨恨,声声句句的诅咒他,甚至宁愿她挺剑刺来。可如今,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却是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让他心痛欲死。

  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不在意他带给她的伤害,不在意他有什么苦衷原委,甚至连他与她,十年的缱绻深情,在她口中,都变成了“不愉快的往事”,一带而过。

  何等轻描淡写!

  萧策身形一晃,一口腥甜冲到喉口,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她方才念念不忘的,竟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萧策在这一刻想大笑出声。这一刻,他无比痛恨着千里之外,却夺去她所有心神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过是燮王不重视的儿子。

  不过是……

  可是,她的心,已经给了他。

  再没有留给自己,哪怕半份。

  萧策竭力稳住身形,自己的声音却好似是从云端传来的——

  “我与朱闻约定之事,当然会做到……居延的人马已经动了起来,其余边军也正在缓慢移动中。”

  “那样就好,宁可慢些,也不要又被某人知悉,到时候,只怕边疆那边局势会反转。”疏真也惊奇于自己的口气了,如此公事公办,如此的淡漠,好似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单纯的同盟者。

  “你对他,真是关心。”萧策沉声道,双目熠熠,宛如星辰碎裂时候的惊心动魄,“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疏真沉默了半晌,才断然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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