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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皇后,在未嫁给太子前,深闺之中,我不止一次幻想未来夫婿的模样,想象着那些书中所绘的举案齐眉,画眉之乐,每每脸红心热又向往不止。但一纸赐婚诏书,打破我所有幻想,与人分享丈夫啊,我不甘,不愿,但又能如何?婚后,我先是爱上了太子,爱上这个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又因着骄傲,不愿与众妾争宠,逼着自已不爱,逼着逼着,仿若养成习惯,竟真的不爱了,不爱了,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是我的良人,更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心机争夺一夕之欢。所以,我退出,不争,不夺,只想让自己活得尽量快乐。业姐姐,你陷得比我要深,是因为,你想成为名标青史的名后,想让俟儿有朝一日……可您怎不想想,若没了性命,那些又有何意义?”

  卫慧之语,可谓知心至极。武业知此时,她当真将自己当成昔日的武业,而非今日的皇后。“慧儿,你说得对,四族的后人,不能软弱,任人欺负,我定然会保护俟儿,保护自己!”

  * * *

  “其实,卫慧可惜了。”杜若摇头,“十年前,我和姐姐游园时,曾与她不期而遇,她虽长我几岁,但甚觉融洽,当时尚以为有深交可能。没想几日以后,就听了她的指婚之讯,那时我便想着,一个奇女子,就要被那个绮丽的怪圈吞噬了。”

  “慧姐姐的确是个人物呢,只可惜嫁了一介庸夫。又被所谓的家门荣耀、礼教束着,一生就困住了。”肆意正对着儿子极尽鬼脸之能事,后者才因醒来找不着母亲,一场大哭初毕,小颊泪痕犹存,用一对承自其父的美丽晴瞳紧紧捉住这张怪脸,憨笑不止。

  “不一定哦,若她想,还是可以不被困住。”谌墨搭了话来,此时,被困住的,正是她自己——

  怀内,是两个女儿胶缠昵磨,颈上,一个儿子正拿几颗小牙啃着母亲纤颈,稍大的两个,围在边上,对着她怀内的两个,绷着小脸,瞪着大眼,又是嫉妒,又是亲爱,矛盾不已。

  肆意撇唇:“是哦,这世上若人人同你一般,这会儿尚和自家相公儿女亲如蜜甜,下一刻就跑到大漠边上看日出,世必大乱了。”

  这妖鱼,上一回脱身跑去,竟只带了自家弟媳,将她和杜若扔在水深火热,自个逍遥快活,哼,鄙视。

  谌墨自知那回的行为有失厚道,为免两个利齿女人的齐相讨伐,献笑不语。

  帘栊一挑,傅洌迈来,“墨儿,莫同他们玩了,先用膳罢。”

  俯身,先抱开妻子怀内的女儿。两个小家伙显然亦颇欢喜这张脸,呶着小嘴要给这张雅颜上涂些口水。对女儿的盛情,傅洌难得显出笑意,但当目光移到妻子方向,发现三个儿子已争相涌进妻子虚空了的怀内时,吼出一嗓:“滚开!”

  但凡毋亲在场,儿子们基本不买父亲面子,他一声喝,别人或可怕得抖瑟,但有恃无恐的三位小爷,只当未带耳朵。

  傅洌气极,将两个女儿塞进一旁的丫鬟臂里,一手一只,先将两个稍大的无耻小人扯开,再抄起那只粘攀在妻子胸口的无齿小人——

  “呜哇……娘娘……娘……纲儿要娘娘……哇哇……”某小人扭着小屁股,蹬着小腿,扯着小嗓,张着小嘴,大哭滂沱。

  “哇哇……哇哇——”他这厢如此,三胞连心的另外一对小小美人,竟也齐张嘴儿,随之同涕。

  而肆意怀内的那个,原本就大哭方霁,经他们这异口同声的招惹,当即就扎进母亲怀内,放声小嚎:“……哇哇……娘娘,不要绎儿……哇哇……”

  碧纬、傅经一对小妖,见此情形,四只大眼对视过后,涌泪无数:“哇……哇……”

  “发生了何事?发生了何事?”傅澈抱着女儿急急奔入,后面,是同样脸色不善的傅津。

  “笨蛋,你怎抱了纤儿进来?”杜若张口才叱,但……晚了。

  “哇哇……”傅纤小女子已加入童哭阵营,大放悲声……

  “你……”傅津恨恨盯住魔女妻子,“你做了什么,让绎儿哭成这样?”

  “爹爹……娘娘不要绎儿……不要绎儿……哇哇……”傅绎小哥向父亲张出小手,在父亲接了自己过去后,搂颈哭嚎。

  肆意气得跳脚:“你、你这个小混蛋!”

  傅津怒吼:“不许骂我儿子小混蛋!”

  “你这个混蛋!”

  “……随便你。”

  拨乱反正卷之七

  太后之意,孰底何意?

  武业出了慈华宫,轻摇螓首。

  太后与太皇,不愧是多年夫妻,这逼人的口吻端的是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太皇那次是想要自己替而代之,太后此回则是为人作嫁衣。谁呢?那个不知深浅愚不可及的玉贵妃?以太后的眼光怎会看不出,那女子充其量献媚邀宠而已?

  “回去想想罢,你错在锋芒太露,未适时韬光养晦,皇上已对你失望,是选择激流暂退,暂避锋芒,还是与皇上就此对上,落个不好收场……依你的聪明,不难找到答案,是不是?”

  答案么?武业叹一口气。

  答案就是:在皇家,婆媳情深是假的,夫妻并进是假的,唯有这君心无常、权势蚀人,是真的。

  卫慧好聪明,及时退出了这场角斗,未让污水沾上衣。可自己呢?己经一足深陷泥淖,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儿以及自保,抽身已不可能……

  “娘娘,大皇子来了。”

  大皇子?武业目投那诸人奉拥下向自己渐行渐近的六岁幼儿,泪雾袭湿美眸。

  “俟儿拜见母后。”六岁的孩子,虽目内的孺慕之情显而易见,但乃端持着小小庄来,行着宫家大礼,这老成的模样,哪有半点孩童之气?遥想自己当年,也曾在母亲怀里无拘游戏……

  “俟儿怎么来了?”

  “俟儿是奉了皇祖母的话来的,皇祖母说要带俟儿到宫外上香。原本该晚些时候,可孩儿知道这时正是母后来向皇祖母请安时,孩儿想在出宫前看母后一眼……”

  什么?武业一个冷冷颤栗,她……他们……

  “俟儿,母后才从你皇祖母的寝宫回来,你的皇祖母此时正在午睡,你先随母后回寝宫,一个时辰后再来,可好?”

  “好,孩儿谨遵母后吩咐。”

  捏住儿子的肉嫩小手,武业犹在栗,由心及外的寒,由骨到皮的冷……若是早上一步,或是晚上一步,自己……自己……孩儿回宫时,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当真当真就做了碧妃,与孩儿永别……这,这皇家啊。

  “皇后娘娘,奴才奉太后口谕,接大皇子进寝宫。”太后的贴身太监如鬼魅般挡住母子去路。

  武业盯着这个吃了自己不少银钱,却依然喂不活的狗奴才,再瞥前后左右慈华宫的两三侍卫,凤目生恨,“昌公公,本宫如果命你闪开,你想必不会听本宫的话了?”

  昌公公尖嗓叫苦:“皇后,您莫为难奴才啊,奴才只是个奴才,您……”

  武业懒得再与他废话,对身后两个贴身宫女道:“带大皇子走。”

  “奴婢保护皇后和大皇子一起走。”两个宫女一人抱起皇子,一人猝然出手,将昌太监劈手挥至一边,又踢开几名侍卫,护主子疾步前行。

  “唉唷喂,唉唷喂……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唉呀,你们这些大胆奴才,连太后的话也敢违背了是不是?”昌公公的尖厉喊嚣中,皇后一行已行得老远。

  “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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