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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七


  可皮笑不明白的是,事到如今,秋长风为何益发地谨慎?

  也先微笑道:“他怕我真的有机会冲出去,说破了他的秘密,让他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秋长风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秋长风笑笑,心中那股不安之意更浓,不待多想,就听叶雨荷在远处洞口道:“长风,瓦剌派一个人来看也先醒来没有!”

  秋长风看了也先一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也先恍然道:“是不是我中了你的暗算,只有你能解,家父这才以你救活我为条件,暂时放过你们。而你将计就计,就用这点继续拖延时间,等朱棣前来?”

  秋长风只是道:“你不会死。你是个聪明人,来人过来看你时你不会说很多的,是不是?”

  也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一直不说明真相,一直让我在猜,原来你怕我对来人说出究竟,怕破坏了你的计划,可你又不能不让家父派人来看,我若有问题,你们都活不下去了。不过你放心……猜谜很有趣,我不会说!”说罢又笑起来,边笑边咳。

  如瑶明月只能叹息,这其中的勾心斗角委实让她难以想象。她现在真的不想多想,只盼能够活着出去,约束手下,再不要和这帮人为敌。

  这帮人的心机实在难以揣摩,他们东瀛人神奇陆离的忍术斗不过这些人,若论心机,也远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可关键的一点是,她还能活着回到东瀛吗?虽然说现在他们还有机会,但眼下四处杀机,她真的没什么信心。

  轻叹口气,望着东瀛的方向,她的视线当然不能穿过厚冷的岩壁,但她的思维可以。

  冬漫长、冬难尽。

  可她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她的四季显然不是真正的四季,对女人来说,四季好像永远只在心思的转念间。

  春天来了,一些早开的春花还没有凋谢,樱花又开了。她喜欢樱花、喜欢那漫山遍野的樱花的海洋,躺在樱花树下,望着远方山顶皑皑的雪——就像躺在海中望着远方的岛屿。

  洁白中有蔚蓝,浪漫中有纯情。

  她很想有一日不是自己孤单单地躺在那里,唱着古老沧桑的情歌,喝着泛着酸甜、淡淡乡愁的米酒。

  她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

  她不由得看了秋长风一眼,感觉他近在咫尺,但和她却像隔着天涯一般的远。

  轻轻叹了口气,如瑶明月听到脚步声响起,收回了思绪,她也奇怪自己这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情。世事本是如此,你可以控制住一个人的举止,但永远无法控制那人的思绪。

  看到那人走进来的时候,如瑶明月的春绪突然不见,瞬间又被扯回到冬日的境地——冰冷而警惕。

  谁都看出来的是个人,但又感觉来人不像人。

  那人弓着身子,双手几乎都要垂地,他不是佝偻的太厉害,而是双臂极长,更像是他的两条前腿。

  他下颌凸起,上唇回缩,露出剑锋般尖锐的牙齿,他进来时缓缓地看了众人一眼,昏黄的灯火下,眼中竟带着几分绿意。

  如瑶明月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之时就感觉那不是个人而像只狼。这种时候,脱欢派这样的一个怪物来看也先的动静,其中难道有什么深意?她没有对秋长风做出提醒,因为她知道秋长风无疑比她还要明白。

  也先见到众人戒备的目光,微微笑道:“秋兄也怕了吗?我还没有介绍,这位是狼骑的头顶,叫做狼吻,武功不差,当初在观海的时候,他没有去,若去的话,秋兄说不定就活不到现在了。”

  秋长风也不辩解,只是笑了笑,可眼中带了几分警惕的锋芒。

  狼吻并未说话,只是用他那发绿的眼睛看着也先,就算沈密藏都是暗自凝力,只怕此人蓦地发力搏命,救走也先。

  现在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了也先身上,沈密藏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狼吻就算武功奇高,沈密藏自信和秋长风也能应对。

  狼吻未动,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还在看着也先,似乎想看他究竟好转了没有。也先道:“你回去告诉太师,就说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他那一刻好像又变成了温文儒雅的公子,态度谦和,“我在和秋长风聊天,很愉快。我还要问他几个问题……”

  顿了片刻,也先望向秋长风道:“朱棣是否来了的问题,我不想再问。《日月歌》是不是姚广孝写的,我也不想再问。《日月歌》这个好笑的诱饵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我已经想明白了……”

  秋长风突然道:“《日月歌》哪里好笑?”他突然发问,不是因为不明白,而是在借问话的时候,极力去想危机到底在哪里。

  他嗅到了强烈的危机。

  他知道也先绝不是自甘认输的人,也先还要反扑,他必须要尽早清楚也先的手段。

  也先文雅道:“《日月歌》开始时看起来的确很诡异,能预言太多的事情。我也利用《日月歌》制造了很多《日月歌》预言的事情,我甚至有种错觉,因为有我,才有《日月歌》的结果。我一直以为在改命——改《日月歌》的命,改苍生的命,好笑地望着被我玩弄在掌心的苍生。可眼下看起来,好笑的却是我。”

  秋长风平静道:“人和命运的关系本来就难以说清。”

  也先亦静静道:“可我现在认真想想才发现,《日月歌》问题很大。十万魔军一直没有出现,金山偈语出现的时候,姚广孝也没有死,甚至没有离魂,姚广孝无疑是最清醒的人。朱允炆虽然回来了,但也不像是什么真龙天子,这《日月歌》的预言,看起来并非正确,甚至有些好笑。我突然明白了,这《日月歌》是别人托刘伯温之名所作,无非是骗人的把戏,而能把骗人的把戏玩得这么炉火纯青的,当然只有姚广孝这个人,也只有他,才能策划所有的行动。而那个刘太息恐怕也是骗子,奉姚广孝之命行骗。可他也是个疯子,为了这个谎言,在青田不惜丢了自己的命,姚广孝更是疯子,在这之前甚至可能都修改了黄册,造出这个人来,姚广孝有能力这么做的,是不是?”

  如瑶明月听得又是瞠目结舌,难以想象这些人竟有如此周密的计划。听也先又道:“我和如瑶明月本来就够疯狂,可你们更都是疯子,为了这个计划,把命都赌了上去,刘太息如此,姚广孝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根本不要命,只要这个计划继续进行。你们无论谁死了,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这实在是个疯狂的计划。我从常理揣度,因此始终被你们欺骗,你说我现在才想清楚这点好笑不好笑?”

  他说完后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叶雨荷在洞口听也先所言却出奇地没有激动,只是望着天光。

  日头升起,有几分黄澄澄的颜色,阳光普照大地,照着那喋血鏖战的大军,可过不了山峰,照不到她憔悴的脸上。

  她的眼中雾气朦胧,似泪似思,她并不激动,是不是因为早已想到了这点?

  见秋长风一分笑意都没有,也先突然问:“可姚广孝为何要把书起名《日月歌》呢?是了,这个名字很有深意,好像是明字拆开了,又像是通天地之道的意思,名字起的实在好极了。”不等秋长风回答,又顾自说了起来:“其实起什么名根本不重要,就算名叫《烧饼歌》也行,你说是不是?”他的思绪看起来益发地清楚,“《烧饼歌》也好,《日月歌》也罢,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书中的预言要足够地神秘,和传言中的秘密扯上关系,自然有一帮蠢人会想方设法去解释它——解释它内在的深意,比如是我。你们真的好手段,什么都算到了。”

  秋长风抿着嘴唇,见狼吻还是静静地站着,也先好像也没有要逃命的样子,皱了下眉头。

  “大部分事情我想明白了,一些更远的事情,我不想去想了。”也先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有个很关键的事情想不明白。现在想想,金龙诀启动前的那些波折,显然都是你在搞鬼,你弄出这些事端,就是要拖延时间,以等待朱棣前来。鬼力失之死、朱允炆中毒两事恰巧出现,看起来诡异,但暗中符合你们的预期,若别人来看肯定觉得巧,可我偏偏知道不是,我虽没有证据,但一直认为,肯定是你在做文章,鬼力失不见得是被朱允炆杀的,朱允炆也不是被如瑶明月毒倒的,是不是?”

  如瑶明月睁大了秀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秋长风。

  这两件谜案,实在吸引了所有人太多的注意,也的确拖延了金龙诀启动的时间。这好像是已有定论的事情,难道还另有玄机?

  秋长风轻叹一声,终于开口道:“其实……王子也有结论了,是不是?”

  也先点点头,突然道:“锦瑟刀当然不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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