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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各种好奇的、探究的、欣羡的、打量的目光从四处瞟来,苏言镇定地再次替两人斟满酒。

  果然,君于远想要将她推到舞台前头。

  不是苏言不愿,只是她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自己千辛万苦回到君于远的身边,却不是为了离得他更远的。

  微僵的气氛中,却见苏言放下酒壶,小手贴上他的胸膛,笑吟吟地软声道:“皇上,而今后宫只得臣妾一人,采女与四妃又有何区别?”

  眼波流转,她眉梢上似乎也沾上了喜意,“就算来了其他姊妹,也都是皇上的贴身人罢了。”

  君于远的身子微僵,很快便放松下来。

  低头深深看了苏言一眼,他轻轻笑开了,“的确,爱妃如今是朕最贴身的美人儿了。”

  “皇上,”苏言脸红红地低下头,咬着唇不依地唤了一声。

  暗地里却擦了擦手臂,小小地打了个寒颤。

  女扮男装十八年,而今让她装作娇滴滴的小女子,实在难为人。

  就像是男儿身,画上妆,扭着腰,抬手捻起一朵兰花指……

  苏言再次一抖,被脑中闪过的画面再次寒了一把。

  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也该散场了。要不然,她还真是装不下去……

  苏言双手环上君于远的脖颈,娇笑着朝他耳郭吹了口气,“皇上,臣妾倦了。”

  看了她一眼,他微微颔首,“李唐,替我好好招呼,别怠慢了各位卿家。”

  “是,皇上。”李唐不悦地睨了苏言一下,垂目答了一声。

  在一片恭送万岁的跪拜中,君于远一手环着苏言的纤腰,亲亲密密地提早离开了宫宴。

  苏言第一次登场,不过短短一刻钟便退下了。

  只是朝中大臣对她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尤其皇上迫不及待地离开,给在场之人留下了暧昧的遐想。

  自此,各大臣物色自家女眷送入宫中的人选时,容貌与气质多多少少都往那位苏采女身上靠。

  这却是苏言未曾预料到的。

  第十一章 戒酒

  夜凉如水,月影婆娑。

  出了大殿,依偎的两人慢慢分开,在身后的内侍看来,像是皇上与采女依依不舍,却因为宫中礼数,才不得不分开。

  在他们本人看来,却不过是做足了戏份,免得让人看出端倪罢了。

  苏言抿唇一笑,“皇上,臣妾稍感不适,这便先告退了。”

  君于远挑眉,“采女今夜果真光彩照人,朕甚是满意。”

  闻言,她眼皮一跳。

  沉吟片刻,他微笑道:“如此,朕便将琼华殿赐予苏采女罢。”

  她一怔,轻声道:“皇上,苏言身份低微,并不适宜……”

  琼华殿离皇帝寝宫不远,历来是最受宠爱的四妃之一的住所。如今他让自己入住,是想大肆彰显对苏言的宠爱?

  还是下马威已经够足了,于是打了一棒便再给一点甜头?

  君于远抬手止住她的话,笑了,“爱妃方才所言深得朕意,这后宫之中也只得采女一个可人儿,住哪里又有何妨?”

  话已至此,苏言明白他心意已决,也不多作辩驳,福身谢恩。

  走至软轿前,她突然听见龙辇中,传来君于远淡淡的声线,“苏采女,别忘记了你的身份,在朕面前需自称一声臣妾。不然的话,朕要考虑派几位老嬷嬷去重新教导礼仪。”

  苏言想起那些老嬷嬷板着一张脸,从早到晚拿着戒尺提点她的一言一行,连端起茶杯这小小的动作也出言纠正。真是连喝口水,也是不易。

  当年在宫中前后不过两三天,她受尽折磨,是再也不想继续被那些老嬷嬷荼毒了。

  望着龙辇远远先行,小日子掀起软轿的帘子,躬身请苏言上轿。

  她点头,弯腰踏入轿子后,单手托着腮,神色若有所思。

  君于远让她自称臣妾,是不想听见“苏言”这两个字,又或是不愿想起她这个人?

  回到破旧的院落。下轿时,苏言身子微微摇晃,吓得小月赶紧扶住她,小心翼翼地道:“主子,醒酒汤已经备下了。”

  苏言半阖着眼,略略颔首。

  想当初她独自灌下两坛桃花酿,面不改色,精神奕奕,哪里有半点醉意?

  可惜换了苏家小姐的身子,才小小的一杯,足以让她头晕目眩,手脚软绵得几欲倒下。

  若非苏言机灵,一感觉不好,立刻寻借口退场。要不然,到时出了丑,又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就真是,后患无穷。

  其实,她平日没有多少喜好,只余下两样。

  一是酒,从粗劣的米酒,到香醇的竹叶青,甚至是呛辣的烧刀子,苏言来者不拒,千杯不醉。

  二是财,金银珠宝,玉佩、首饰、古玩,只要有人愿意奉上,她也就笑眯眯的一个不落地收下。说苏言是佞臣,很大一部分是她这理直气壮收受贿赂的举动。

  以苏言的解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道究竟如何,根本上是因人而异。

  她确实收人钱财,却认为无愧于己。

  实际上,苏言拿了钱,根本就没有要帮人办事的念头。

  即便如此,她的背后有前太子君于丘这座大靠山在,巴结之人还是络绎不绝。

  就算苏言不帮忙,送礼总是没错的。哪天她良心发现,在前太子跟前美言只字片语,也足够众人受益了。

  众人就凭着这样微乎其微的偶然,从各处搜刮一批又一批的稀世珍宝,像是不要钱的大白菜那般,一箱箱地抬进了前太子府——正确来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说是抬进了太子府,那也不过是流入了苏言的腰包。前太子对于这位亲随的信任与纵容,有目共睹,旁人自是不敢多言。

  苏言回想起当年的风光,暗暗好笑。

  那些人定然不知,孝敬她的礼物,尽数被她秘密移交了出去,折成银两,送到了君于远的手里。

  他们几年来的礼单,明细清晰,账上一目了然,尽在新帝的掌握之中……

  想必那些偷偷摸摸谄媚和暗中投靠前太子的大臣,半数死到临头都不知为何被发现,被夺了权,又丢了性命。

  小月吹熄了房中的烛火,明亮的月华自半开的窗棂投在地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

  苏言躺在榻上,舔着唇意犹未尽。

  好汉不提当年勇,只是忽然有些怀念当初美酒不断,钱财召之即来的日子。

  她枕着冷硬的玉枕,抱着锦被抿了抿唇。

  君于丘不是好人,也并非明君。

  刚愎自用,性子暴躁,草菅人命。在府中养了一大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娈童,不出两三天,府中总管便悄悄命仆人将这些人用草席一卷扔到后山。

  如此荒唐,日后为君,怕也是夜夜笙歌,荒废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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