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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婉仪心中一阵抽痛,怕得想扑身拉住他,却偏偏浑身僵冷得一动也不能动。

  灵华殿内,钟秉烛已命人抬来屏风,隔绝出一方静阁,将众闲杂宫人一律遣开。

  “陈尚药,请你领这两位奉御留下,除去冗赘钗饰衣物,着中衣,将衣袖挽起缠在肩上,再以烧酒洗净双手双臂。”他如是对内省尚药道,说时,他已先自做了示范。

  这一番话,惊得尚药与两名奉御皆是呆骇。

  她三人皆是内宫女子,而今钟秉烛却叫她们仅着中衣,更赤裸双臂。一时,三人皆不敢轻动。

  钟秉烛见她三人迟疑,不由厉叱,“心正则目不邪,你们若是学得医理却不知医德为何物,请即刻出去便是。”

  他神色十分严厉,其中一名小奉御听说他要剖开妃主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原本已是胆怯,如今被这般一吼,顿时吓得腿软,一下跌在地上,转身就向外爬。

  那尚药惊醒神来,正要将之拽回,不料却有另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钟御医,我原学过穴理针灸之术,让我来。”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女子已转进阁中来,着雪色中衣,乌黑长发紧紧束在头顶,一丝不散,两条袖子也早已高高扎紧在肩头,竟是静姝。

  钟秉烛只看了她一眼,便点头道:“好。你来施针,先用沸酒煮过了,一会儿你要紧盯着,随时替妃主止血,不可让她流血过多。”言罢他又对余下一名奉御道,“你看好医架,针、刀、线等诸物,一应不可掉落,不可混放,开水、烧酒和银花甘草,不可断。”

  “这……这可稳妥么……”那尚药仍是满心担忧,忍不住呻吟。

  “敢来,敢留下,就说明她们稳妥。”钟秉烛用剪刀将墨鸾衣物剪开,先后用浸过酒和银花甘草水的棉纱擦拭她的身体,一面嘱道,“尚药在大内主治多年,经验老到,烦劳你从旁仔细查看妃主的气色和脉息,随时告于我知道。我要专注主刀,恐怕顾不及这一处了。这是救人命的大事,尚药可千万要宁神静心。”

  那陈尚药为钟秉烛镇住,又见静姝与奉御早各自严阵以待,也只得专注静下神来。

  钟秉烛不愧是稀世罕见的奇医,以麻沸汤止痛,金针刺穴止血,细棉丝缝合,也只得这样的人物,才敢做这样的事情。

  景福元年夏,淑妃坼剖产子,诞下一名皇子,经御医钟秉烛悉心医救,母子平安。

  喜讯传至公主府已是天光将明,白弈闻讯急急细问。

  那传话的内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奇事,显得十分兴奋,眉飞色舞说了许多,又道:“大王宽心,钟御医说的,只要妃主这三日不出差错,能醒过来,就是要大安了。钟御医的妙手,错不了。”

  听得此话,白弈才终于松得了手。那染血的长剑没了把持,坠落时一响,惊得堂外那内侍抬头来看。白弈将落剑踢去一旁,不动声色将伤手藏在袖中,出去打赏应酬了那内侍,转回来坐在案前好一会儿,才默默地扯了棉纱,将伤处慢慢缠起。他又盯着伤手半晌,终是长出一口气,抬头恰对上婉仪惴惴的目光,笑了。他有些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壶,“我想……先喝口水……”

  章五O 恨情长

  若不能相忘,那就,恨罢……

  幽幽醒转时,已是三日后。伤处十分疼痛,在这余热未消的天里,愈发难挨。但却又很轻松,仿佛终于卸下了久压肩头的重担。墨鸾略转动视线,看清榻侧静姝染泪的脸。

  “我……”她虚弱地轻吟一声。

  不待她明言,静姝已会意。“恭喜妃主,是个小皇子呢。”她将丝帛包裹的小小婴儿抱来跟前。

  那小家伙还皱着脸,双眼眯作小月牙,只凭着气味小小哭闹了一番,便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安静下来,哼哼唧唧的,不一会儿又打起了盹。

  “娘子,你……”静姝支退旁人,俯身在墨鸾耳畔轻问。

  “别问我。”抚在孩子脸颊的手微微一颤,墨鸾静静望着那张粉红的小脸,良久,长叹。“我都忘了。真的,都忘了。从今往后,我只为这孩子活着。”她阖起双眼,蹙眉时,眉心疲惫倾泻,泪水却从眼角渗了出来,沿着脸侧,不断滚落。

  若我此生从未与你相遇,是否便可躲过这诸般劫难,如山鸠野燕般过得安平自得?

  不必了。再不必了。

  我宁愿我已都忘得干净,再不与你相干,再不去想那些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谁又亏欠了谁。

  我只是倦了,累了,乏了,厌弃了,不想再为你心痛流泪……

  有钟秉烛妙手,加之静姝悉心料理,墨鸾复原得颇好。钟秉烛嘱她每日需要少许慢步,以免脏器粘连,她便每日让人搀扶了,下榻来走动。尚未完全愈合的刀口仍有疼痛,她只咬牙忍着,绝不露半声哀。

  李晗特准了静姝留宿灵华殿,搁下职事,全心照顾墨鸾与小皇子。

  他给新生麟儿起名李泰,乳名吉儿,寄望他福泰安康,吉寿延绵,十分地宠爱。

  淑妃荣宠至此,又添了皇子,一时传言莫定,都说淑妃封后亦是大有可能。

  果然,李晗便在朝中提及后位虚悬之事。不料,以蔺谦为首之众臣,各个都进谏他册立贵妃谢妍为后,早立长子为东宫,免生乱事。

  李晗被呛此一遭,心中难免闷闷不快。他自然早知道,论资排辈阿鸾比不得谢妍,论家身,诸臣对白弈多有忌惮也不无道理,他只是觉得百般不爽。何时他也能有一件平凡家事,不要这许多牵扯关碍,只单纯做一回丈夫、父亲?

  但值此时刻,白弈却冷不防一本奏上,教他革新吏治,于三公之下增设左右仆射各一人,共同总领六部事,司宰辅之职,入禁中参政,直接与皇帝负责。同时,又奏荐谢蕴为左仆射,蔺谦为右仆射。而昔日三公之位,便彻底成了架空高处的有名无实。

  如此微妙,于朝局,看似并无太大变化,然而,细思之下,往日的独领分制却已不复存在,各削了些甜头,却又各给了些香饵。

  而更令李晗觉得惶恐的是,这一项革新,抽却了横在皇帝与尚书省之间的隔板,将更多的调控决策实权重新回拢于帝位,步步招招分明都是在替他谋划,他根本无法拒绝。

  何况,白弈偏选在这个时候奏上此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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