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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根伯也慈祥地笑道:“贺兰小姐来得正好,我们少爷正等着你呢。”贺兰怔一怔,看着根伯笑呵呵地走出去了,便回过头向着秦承煜奇怪地说道:“这位老人家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秦承煜坐在病床上,却摇头道:“我可不知道。”然而他却还是忍不住要笑一笑,贺兰走上前来坐下,道:“你今天好些了吧?”

  秦承煜道:“我早就好多了,根伯非说再看看,耽误了这些日子,学校里的主任也一定要想,刚聘了个老师,没成想一转眼就变成病人住院了,还要平白地支付我薪水,只怕现在正想着要怎样把我辞退呢。”

  贺兰道:“若是他把你辞退了,我就给你介绍别家学校,说不定拿的薪水还高些,反正包在我身上好了。”秦承煜又笑一笑,贺兰道:“你为什么要笑?”秦承煜道:“我听你说话总是情不自禁想笑。”贺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瞧着他道:“大概你觉得我说的话都很没有道理吧。”秦承煜心中一动,怕她误解了,忙解释道:“我决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贺兰看他这样急,扑哧一笑,“我说着玩的,你倒和一个人一样,总是喜欢把我的玩笑话当真。”她见水果盘子里摆放着几颗梨,便先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手,静静地坐在那里给他削梨。

  他看着那果皮从她洁白的手指间一圈圈地落下来,那正是秋日的一个下午,窗外是一棵高大的红枫,她逆着金色的光线,这样花容月貌地坐在他的身旁,为他削一只梨,他总觉得像是梦一样,然而他只盼着,这梦越长久越好。

  她因为很聚精会神地削梨,竟是完整地把一颗梨的梨皮都削下来,中间没有断掉,削好了又拎着蒂子,向他显摆着洁白的梨果,有点小得意,道:“看我厉害吧?”他笑着点头,却道:“我不吃梨。”

  她怔了一怔,道:“我都削好了,你又不吃了?”

  秦承煜道:“要么就全给我吃,你不要吃了。”贺兰笑道:“你这不仅仅是不劳而获,竟还是要全盘拿走呢,我一路赶过来,口都渴死了。”恰巧那病室的门就开了,是根伯端了才泡好的茶进来,秦承煜便从贺兰的手里拿过那一颗梨,笑道:“你若是口渴,那边有茶水给你喝。”

  贺兰只好到桌边去喝茶,根伯又退了出去,贺兰道:“秦大哥,我姨妈让我好好谢谢你呢,等你伤好了,她邀请你到家里吃饭。”她那一声“秦大哥”本就是极自然的一声,却让秦承煜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在这样平常的时光里,从秦先生到秦大哥,可见他竟是可以在她的心里有一些地位的了,他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欢畅,竟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贺兰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便看了他一眼,那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方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好,那我一定去。”贺兰坐在桌边,一手托着腮,那桌上放着他的一些书,她随便地翻了几页,见都是一些建筑类的资料书本,便道:“总是看这些书多没意思。”

  秦承煜笑道:“我手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书。”

  贺兰道:“我家里倒有很多外国小说呢,都是我姨妈给我买来的,明天我给你拿几本过来。”秦承煜便微微一笑,道:“那简直再好不过了。”他面容清俊,温润如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透出的,都是极温暖的味道。

  贺兰因为闲着无聊,又不好意思来了就走,便随意地翻了翻秦承煜平常看的资料,看到那书页旁边又有他作的笔记,由衷地赞叹道:“你写的钢笔字真好看,比我们先生写的还要好呢。”

  秦承煜从病床上起来,走到桌边,看她无聊地拿着自己的钢笔在本子上胡乱地写了些字,便笑一笑,将钢笔拿过来,在本子上掀开新的一页,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贺”,他的手指修长,所以连握笔的手势都是很赏心悦目的,写完又朝着贺兰笑道:“你写几个字出来我看看。”

  贺兰笑道:“我写了你可不要笑话我。”

  她握着毛笔,随手写了一个字“高”字,秦承煜看了看,笑道:“你写起字来倒喜欢耍些花头,明明可以一撇到底的,干什么非要停笔的时候还要向上勾一下?”

  贺兰略偏着头,用手中握的钢笔轻轻地点了点凝雪般的脸腮,专注地看着那几个字,莞尔一笑道:“我习惯这样了。”

  秦承煜便道:“画蛇添足,反为不美。”他又写了几个字,贺兰照着写,写到最后却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往上勾一下,简直是积习难改,秦承煜看着她写到最后,情不自禁地伸过手来扣住了她的手背,用了些力气,迫使她的笔锋一顿,贺兰的手却忽地一划,那钢笔在白纸上留下好长一条痕迹。

  她把钢笔放下,站起身来朝着秦承煜笑道:“秦大哥,我不写了,我这样笨手笨脚的,你别笑话我。”

  秦承煜的心怦怦直跳,贺兰却依然从容大方地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明天带几本小说给你。”秦承煜看她这样化解了尴尬,便点点头,又道:“我送你出去,正好也出去透透新鲜空气。”

  贺兰笑道:“那也行。”二人一起出了病室,一路上就有几个女看护走过来,向秦承煜笑着,点头道:“秦先生。”然而都是装作若无其事却又很犀利地瞥一眼贺兰,看得贺兰很不舒服。

  待走出了医院,站在人来人往的台阶上,那台阶旁边有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树,正值深秋,落了一地的黄叶,正有一名老工人弓着腰扫叶子,很快扫干净了一大片。贺兰忍着笑看着自己的鞋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看来你在这个医院住了几天,倒是极受欢迎的。”

  秦承煜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慌道:“你别误会。”贺兰终于扑哧一笑,朝着医院里面指了指,道:“我可没误会,不过里面误会的人可多了去了。”秦承煜忙道:“她们误会倒也没什么。”贺兰却已经下了台阶,朝承煜摆摆手,转身走了。

  那扫干净落叶的老工人早就蹒跚着走了,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地,地面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黄叶,原来他竟在这个地方,站了那样久的时间。根伯一路找寻过来,果然就看到秦承煜站在医院大门外的台阶上,便赶紧上前道:“少爷,少爷,二少爷来了。”根伯这样叫了数声,秦承煜恍惚地“嗯”了一声,半晌才回过神来,怔道:“谁来了?”

  根伯道:“是二少爷。”

  秦承煜便道:“他怎么来了?难道又惹了父亲大怒,跑到邯平来避风头?”

  根伯笑道:“前几次是,但这次可不是,二少爷说是来找人的,具体我也没问清楚,他也不说,这会儿正在病房里等着你呢。”秦承煜便转身往病房走,走了几步,却又站住了,笑道:“贺兰说她要带几本小说给我,这表示她明天还会来,是吧?”

  根伯忙道:“贺兰小姐明天一定会来的。”

  秦承煜回过头,默默地凝望着她离开的那条小道,清俊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片温柔的笑意,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似乎还握着她的手,温软的滑腻还清晰地残存着,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被那样的感觉熨帖着,整颗心都好似瞬间融化了一般。

  脉脉两情,自在娇莺

  邯平很著名的一处园子,便是“阁老园”,是前明一位告老还乡的阁老住过的,园子里的布置,大都是古香古色的风格,飞阁楼台,鳞次栉比,繁花锦簇的花园里种植着高大的松柏杨柳,小池塘里是挤挤挨挨的锦鲤,张着嘴浮在水面上吐着一个接一个的泡泡。

  汤敬业带着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贺兰的笑声,“这只最好看了,不过这只叫得最好听。”他走过去,就见空地里摆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鸟笼子,里面装了许多五彩斑斓的金丝雀和红嘴绿鹦哥。贺兰伸出手指透过网格子去逗那些鸟儿,脸上有着既兴奋又小心的神色,高仲祺原本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她逗鸟儿,见她那样全神贯注,却忽地开口道:“小心它啄你。”

  贺兰吓得赶紧把手一缩,回头看高仲祺那脸上的笑容却更浓厚了,当即道:“你这人真讨厌,故意吓唬我。”他笑一笑,扬了下手,便有侍从官送来了竹签,高仲祺用竹签盛了几粒谷粟,贺兰见有了新玩法,哪里还按捺得住,抢着他手里的竹签,连声道:“让我来喂,让我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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