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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最后一个上字还没出口,忽听砰然一声大震,四面一阵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撞到了黄铜宫门上,撞得门体微微震动。

  那声音沉闷,倒像是肉体撞上实物的声音,少顷,青石门槛上微微流出鲜血来,蜿蜒扭曲如蛇,向着门内缓缓流进。

  所有人都下意识低头盯着那蔓延向脚下的鲜血,明明并不很多,却令人看了突然心生寒意,仿佛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惊悚的、凛冽的、热血飞溅的、瞬间窒息了人的呼吸。

  黑暗里无数双目光闪烁,转向那被撞击到的宫门。

  过了一会,又是一声大响,与此同时黑暗中呐喊和厮杀声传来,血腥气上冲云霄,在半空腾出粉红色的血雾,有人大呼:

  “挡我者死!”

  有人惨叫:

  “啊!禁卫军!——”

  人喊声马嘶声惨叫声伴随着火光腾起,一阵阵黑烟杂糅着粘腻的血腥气息自高阔的宫门前越过,飘进宫门这边的人鼻中,不停的有人体重重撞上宫门的声响,随即有东西四散飞撞声,可以想见那是被撞散的四肢,再次弹落在了宫门上。

  可以想象,明日宫门上每个巨大的黄铜钉上,都会挂满丝丝缕缕的血肉,用最真实的血色,来记取这一夜纷乱于火影中的太渊宫城的杀戮史。

  这一刻,外间喧嚣如沸腾的粥锅般热烈,里间的沉寂肃杀却安静如死。

  太子不仅逃过了寿宴上的杀手,还安全出了宫,终于在戍时之前赶到了驻扎京中的禁卫军大营,踏着一刻钟前方明河大军杀戮过的血路,再次杀了过来。

  一片寂静里忽听蹄声得得,却是元昭诩骑马赶来,衣袍散飞,姿态在这般紧急一刻依旧从容,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开门!”

  “你疯了!”燕惊尘骇然转头,“现在开门,就是死!”

  元昭诩仰头,浅浅微笑,缰绳在手指上绕啊绕,竟然是一幅不想和这人说话的架势,倒是战北野突然大笑道,“你不开才是傻子,八万蓄势而来的禁卫军对五万没有防备的京军,一起堵在广场上,谁揍谁?开了宫门,集齐你们这边的侍卫和火枪队又是一股力量,然后将战场引入宫内,道路众多施展不开,禁卫军很多战阵武器都用不成,又不如侍卫熟悉地形,到时胜负之数,谁可预料?”

  他又转头看元昭诩,浓眉一挑道,“你是个人才,本王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决战沙场,狠狠揍你!”

  “你我心愿一同。”元昭诩扬手,笑意温醇。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射,空气中竟似隐然铿然声响,苍穹上忽然风云雷动,有电光如蛇舞出没于天际,远处隐隐响起闷雷之声,一声声逼近四海八荒。

  属于绝世人物的,注定会影响五洲大陆版图格局的铁血约定,一言既出,上应天象。

  再次目光狠狠一撞,两人先后转身背向而行,战北野一声长笑,眉宇间尽是吞吐风云的战意与斗志,元昭诩怀里,却突然钻出个雪白肥球,肥球蹭蹭蹭爬上元昭诩的肩,大力撅起屁股,对竟然敢于挑衅主子的狂妄小辈,噗的放了个屁。

  ……

  宫门终于轧轧开启。

  孟扶摇盯着那缓缓开启的门,自己都觉得很有运气很神奇,明明两个人傻兮兮的追错了方向,在宫门前意图挟持齐寻意逃出宫门也被元昭诩破坏,看着三重门重重叠叠的侍卫几乎完全没有了希望,不想奇峰突起,异军忽来,大胆烧宫的举动终于获得了应有的回报,救了自己一命。

  宫门开启,战北野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卡住咽喉的裴瑗,皱眉道,“真想杀你,但是这样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子……唉,本王做不来。”

  他转头求助的看向云痕,云痕瞪他一眼,转过头去。

  战北野无奈,悻悻道,“不过本王觉得,其实你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这样更好。”他一撒手,将裴瑗扔了出去,裴瑗身子在半空中落叶般跌落,尚未落地战北野突然拔剑,剑光一闪。

  一声惨呼,鲜血细剑般从裴瑗肩上穿出,射了下意识上前接她的燕惊尘满脸。

  一个齐整的血洞,出现在裴瑗左肩,洞中血肉全无。

  她的琵琶骨,被战北野穿了。

  “第二个洞!”战北野厉喝,黑发拂动眼神锋利,“还有八个!”

  没心肝的孟扶摇不知道那个十个洞的誓言,笑嘻嘻的抄着袖子看着,道,“哎呀王爷你好淫DANG。”

  气得战王爷立即黑了脸。

  风起太渊 第四十四章 狼奔豕突

  宫门开启,孟扶摇立即惊得“啊”了一声,她前生今世,从未亲眼见过十几万人于一地混战的场面,如今亲眼见着,只觉得果然想象是有限的,而现实才是最残酷的。

  前方,一片无边无垠的黑压压的人头涌入眼底,阔大的天街广场倒映宫阙如山月光如水,却是肌骨的山垒血水的海洋,起伏着一堆一堆野兽般的挣扎,风在互相砍杀的人们头顶嘶吼,那吼声也带了几分血气和杀气,红甲黄衣的禁卫军紧紧包围了黑甲金袍的京军,犹如一红一黑两条巨蛇绞扭在一起,所经之处嚎叫和肉屑同飞,热血与长天一色。

  战北野云痕却是久经战阵的高手,没有孟扶摇没见过世面的惊讶,看也不看一眼只管护着孟扶摇向外冲,三人不停拨开纠缠的人体,踢飞倒落的断肢,顺手将杀昏了冲过来砍人的士兵刺死,没冲两步,已是满身浴血,满脸都是溅飞的碎肉。

  百忙中孟扶摇回首,看向宫门内高踞马上的元昭诩,他静静高坐,不看宫外混乱大战,不看身后集结的齐王御林军,只看着她。

  那一袭沉在黑暗中的素袍,衣襟飘动悠然若飞,染上月色星光,似九天之上仙人衣袂,而他于战场血雨中微笑挽缰的姿势,依旧优雅如前,尊贵如斯。

  孟扶摇被人流裹挟向前,离他越来越远,只觉得那一线目光飘摇如柳丝若飞絮,牵牵扯扯飘飘悠悠,始终落在自己背上,灼得心也烫了烫,有点细微的疼痛。

  咬咬唇,孟扶摇有点郁闷,这人帮人也帮得太彻底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走,还在替齐寻意筹划?她并不怨恨元昭诩站在自己对立面——政治选择,不关个人情感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自己坏了他的事呢。

  张张嘴,孟扶摇很有大叫他赶紧跑路的冲动,但想了想沮丧的罢休了,元昭诩那个人,凡事都有自己的决断,不是她说就可以改变的。

  轻轻叹息一声,孟扶摇无奈的转头,眼角忽然瞥见元昭诩怀中钻出个雪白的肥球,很欢欣的对她摆了个“好走不送”的姿势。

  孟扶摇黑了脸,大骂,“丫丫的死耗子!”

  战北野立刻瞪她,“好端端骂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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