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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痛,痛的却不是你手指按着的地方,而是那处血脉连接着的最终端的根源,是我的心。

  孟扶摇垂下眼,脸上却在笑,龇牙咧嘴的笑:“见鬼,你是帮我疗伤还是趁机泄恨?瞧这手势重的!”

  “这外敷的明肌膏,按摩了药力才能更好渗入肌理,将来不留疤痕。”长孙无极不理她,执了她手臂轻轻的揉,孟扶摇只觉得他指尖似个小火炉,揉到哪哪就起了火,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便要挣脱,“行了行了,别揉了,你家将军我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疤痕多,以后说不准还会更多,你治不过来的。”

  “是吗?”长孙无极突然抬眼一笑,孟扶摇盯着他那个笑容,直觉不对劲,霍地一下跳起来,可惜已经晚了一步,她手臂还在人家手中呢,长孙无极执臂的手一翻,直直滑上了她的脉门,手指一扣她立即浑身酸软,随即眼前天地一倒,长孙无极已经把她翻到了床上。

  孟扶摇那个大惊,直着喉咙尖叫:“元宝,元宝,快来,再不来捍卫你家主子你这辈子就没希望夺取他的贞操了——”

  元宝大人奔讨来,长孙无极转头对它一笑,立即把它笑到了墙角去画圈圈。

  “元宝,你呆在某人身边越久,越发智慧江河日下,大脑暗淡无光。”

  元宝大人羞愧的垂下头……修炼需千年,堕落却只在一念之间,一失足成千古恨,鼠生不堪回首啊啊啊……

  成功的一句话灭了爱宠,长孙无极俯身看瞪大眼张着白森森牙齿随时准备在他接近时咬上一口的孟扶摇,笑了笑,道:“听说阁下英明神武,勇冠千军。”

  孟扶摇“啊”一声。

  “听说阁下闯长斡密林,盗大鲸古墓,闹天煞皇宫,斗云魂月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断一颗门齿,添满身伤疤,英风豪侠,令人神往,在下自听闻始,便着实仰慕,思之寐之,辗转求之,求之不得,梦魂难安。”

  孟扶摇张大嘴,口水差点滴了出来,他他他他他在说啥?他他他他好像在生气?他他他他好好地干嘛生气?他他他他早不生气为啥到现在突然生气?

  长孙无极继续对她笑,笑得那个尊贵优雅和蔼可亲:“今日难得有机会,将军愿意给在下观摩诸般记载将军英勇伟绩之伤疤,在下不胜感激……”

  他他他他啥意思?孟扶摇脑子呆滞的转了三i圈才反应过来,“啊!你要脱我衣服!”

  “错。”长孙无极继续尔雅的笑,纠正她,“是我要亲眼观摩将军的伤疤。”

  “那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孟扶摇泪奔,“长孙无极你这个流氓,你要敢动我衣服我就阉了你——”

  “哧啦——”

  凶猛的、要阉人的孟将军呆住了。

  后背凉凉地,感觉到未关的窗户里透过的风掠过肌肤,那种直接的触感让她确定——衣服真滴真滴被扒了!

  孟扶摇立刻就要放声大嚎,某人手疾眼快的一指点了她哑穴。

  孟扶摇咬着枕头,将之当成长孙无极——你丫的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思春了,好好地光天化日之下扒我衣服……我滴春光啊,我保养了十八年没给人看过的美背啊啊啊……

  一根微凉的手指点上来,按在了她背上,指尖似乎沾着些药膏,凉而滑润,抹在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上,一点一点细心涂过,那在背上游移的指尖轻而温柔,如风行水上,激起肌肤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直入心底。

  孟扶摇微微的僵了僵,轻轻咬了咬唇,手指悄悄蜷起,揪紧了身下的被单。

  日光散漫的从窗扇中泻进,光斑中飞舞着浮游的尘絮,迷蒙中自有一种温软透彻,光斑下长衣轻垂的男子,手指轻柔的一一抚摸过身下女子带着伤痕的肌肤——那肌肤晶莹剔透,背部线条优美流畅,流线精美如绝品玉瓶,却有些仿若裂痕的伤痕镂于其上,那些淡红的伤,便渐渐倒映上男子深邃渺远的眼神,微微泛上些血色,似上心上细密的疼痛,写上了眼底。

  空气中有难捱的沉默,那般厚重的压下来,孟扶摇突然有些心虚有些惶然,怔怔松开了嘴里啃的被单。

  听得头顶的人,手指慢慢的移过那些伤疤,良久才淡淡道:“扶摇,你要痛快的过日子,我不拦你;你要淋漓尽致的拼命,我虽不愿,也不拦你;但是我很不喜欢你凡事必须要做到十分的性子,不喜欢你懂得爱惜别人却不懂得爱惜自己,不喜欢你对有些事,明明可以不必如此,却非要以最激烈最决绝的方式去碰撞,比如今日你去打猎,要施恩于战南成,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伤?只为了让他更震惊印象更深?你告诉我,你值得?”

  孟扶摇眼泪汪汪——丫的我当时没武器哇……丫的我没考虑那么多哇……

  不过……她心虚的眨了眨眼,好像是可以不必受伤的……靠,长孙无极这种生物,活得累不累啊,连她拳头揍狠了也要操心。

  “扶摇,你可以奋勇拼命,但不应好勇斗狠,我但忘你今后多多爱惜自己,莫要再和我说什么头掉了碗大一个疤之类的话,”长孙无极涂完那些新旧伤疤,将瓶子收好,慢条斯理道:“你可想过,我听见这些话,看见这些伤疤心中的感受?”

  孟扶摇垂下眼睫,眼神四处乱闪,不去接触长孙无极的目光……好吧,我错了,你看了我我也不计较了,哥哥你可不可以把衣服给我穿上?

  结果那人优雅起身,将药瓶放好,理了理衣袖,淡然道:“我知道你这人是个榆木脑袋,向来听不进别人的话,为了让你印象更加深刻……衣服你自己穿吧。”

  他施施然飘了出去,留下孟扶摇气歪了鼻子——你点了我的穴道我怎么穿衣服!

  长孙无极走到门口,突然停了停,孟扶摇大喜,以为他想起来给她解穴了,结果他扶着门框,好像方才想起来一般道:“对了,以后你若再胡乱拼命,还是照此办理。”说完指尖一弹,毫不犹豫的扬长而去。

  孟扶摇满面郁卒抬头望天——他只解了她的哑穴,存心逼她向雅兰珠求救,以雅兰珠那性子,一定要笑话她足足半个月以上,她想要不印象深刻都不成了。

  不就是嘴快胡咧咧说了错话嘛……悲愤!

  什么叫真正的狠人,这就是!

  ***

  当雅兰珠被孟扶摇拼命喊过来,替她解了穴之后,果然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完了却拍拍她的肩,道:“我不得不说,你这人虽混账,运气却真好。”

  孟扶摇白她一眼,看着雅兰珠满脸艳羡的走了,自己抱膝坐在黑暗里,良久,悠悠的叹了口气。

  天色将黑时她爬起来,想起云痕昨天酒醉,这人居然是个不能喝酒的,回来后有些发烧,到现在还没爬起来,便下厨做了莲子八宝汤,本来只做了一碗,想着兽医也辛苦,又加料,再想不能重色轻友,雅兰珠好歹帮她解穴了,再加,又想元宝大人爱吃甜食,再加,最后很不肯承认的又加了料——至于加给谁?不知道!

  她端着好大一锅汤,各房亲自送去,云痕还在睡着,脸色很难看,似乎还在隐约做着噩梦,低低喘息,不断的微微挣扎,额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来,孟扶摇放下碗,取了汗巾帮他拭汗,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孟扶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将手向外抽,云痕却攥得极紧,似乎溺水的人攥住了浮木般不肯放手,甚至用上了内力,孟扶摇怕他陷身噩梦真气不稳,自己贸然和他角力会害他受伤,只好不动。

  此时的姿势有些尴尬,云痕躺着,大力将孟扶摇往自己身前拉,孟扶摇拼命抵着,身子别别扭扭的半倾着,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孟扶摇倾身在云痕身前一般。

  屋子没有点灯,月光照得房内半明半暗,他们隐身暗处,寂静中听得呼吸相闻,孟扶摇直觉有些不妥,空着的那只手想去点灯,摸索了半天反将蜡烛碰掉在地上,只好无奈的一叹。

  黑暗中那人却突然将她手靠近颊边,轻轻摩挲,孟扶摇身子一僵,赶紧不管不顾伸手去拨,却听云痕低低道:“……娘……”

  孟扶摇怔住,听得那人微微的叹息,呼出的热气喷在她手上,湿湿的,那阵热气过去,便只剩下凉凉的水汽,像是某种久埋在心底黑暗处的,深渊般的沉黯心情。

  “……娘,你爬出来没有?爬出来没有?”

  什么意思?

  “你把我推出来了……你自己怎么就爬不出来了呢……”

  “那些泥土……好腥啊……”

  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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