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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八


  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宗越手腕,脚下一软,仿佛大地被抽走一般,身子突然就漂了起来。

  周围景物再次一变,突然起了絮状白色云霎,四肢手足都不再听使唤,手一软,宗越从怀中落下。

  孟扶摇赶紧去捞,一动,身子腾腾飘起,根本不受掌控,她骇然回头看那几个,竟然也是如此,而宗越从她手中滚落,刹那便已不见。

  孟扶摇大惊,连声唤:“宗越!宗越!”拼命要上前,但是每一动身子便要浮半天,所有的动作都不能得心应手的做到,什么地心引力似乎统统不在,那感觉就像突然漂浮在了失重的宇宙中。

  孟扶摇挣扎着,调整自己的肢体试图抓回宗越,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回头看是战北野,他皱眉沉声道:“扶摇!已经入了第三境了,他落下去也好,第二境已经破了,不会再给他造成伤害。”

  “我怎么能任他一个人落下去!”孟扶摇气势汹汹的嚷,“我连他生死……连他生死都不知!”

  她眼底泪光闪亮,盯着战北野目光灼灼逼人杀气腾腾,看那模样如果战北野不松手她就会一刀砍过去。

  战北野却动也不动:“扶摇,保护好你自己!你更强,别人才可以不必死!”

  孟扶摇震了震,刹那间脸上血色全无,战北野立时警觉此时说这话似乎太伤人,然而扶摇这义气为重的性子,向来虽面临危急亦不肯丢弃同伴,如今宗越这般模样落了下去,话不重如何能让她愿意放开?

  两人载沉载浮着对瞪,各自的目光里都饱含疼痛,半晌孟扶摇眼一闭,无声扭头。

  她没有任性的权利,她甚至没有回头的权利!

  身后,前方,都有为她生死不知的人们!

  她停在中央,心裂两半,恨不得一身撕成两截,化在天地间!

  扭头那一霎一滴泪水飞溅而出,滴落在战北野手上,那点潮湿如倾盆大雨,瞬间也湿透了战北野心情,半晌他低低道:“别担心……宗越医圣身份和我们不同,穹苍以前也得过他的帮助,不会难为他的。”

  孟扶摇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心中凄凉的痛着,宗越到底怎样了?他落在了哪里?刚才天光一亮间只看见他半身浴血,是皮外伤还是重及内腑的重伤?他的通神医术,能不能救他自己?

  原谅我不得不抛下你……

  然而我不会原谅自己……

  身周飘絮朵朵,云一般的浮游缭绕,天光明亮如雪,人在云中。

  第三境,云浮。

  孟扶摇无心欣赏美景,只在那样飞絮游烟,截然不同于前两境阴森昏暗的明亮里,痴痴的出神。

  身周碎云飘荡,悠悠晃晃,云絮轻软若羽,空气悠然静谧,隐约不知哪里传来琳琅古乐,曲调舒缓如大河汤汤,悦耳悦心,人在其中若身入温水,温暖、安宁、而放松,没有杀气没有黑暗没有幽魂没有刀风,这一境祥和得像是一个梦。

  仿佛那些牺牲和流血,那些白骨和鬼哭,那些存心要置她于死地的重重杀着,突然都被抹去。

  经历了一路的浴血拼杀,一路的焚心焦灼,此刻的宁静似乎在呼唤着身心俱疲的人们的休憩和回归,不需言语,无尽诱惑。

  孟扶摇觉得眼皮很重,不受控制的拼命要粘在一起。

  她太累了,确实需要一场修补真元恢复元气的睡眠。

  心中隐隐约约是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睡觉,然而那种疲乏感就像潮水,一波波的冲来,她抗过一波下一波又卷近,在一波波的抗拒中,她的防线被一点点冲刷,松懈。

  身周几人,云痕和她一样,也在半垂着眼晴,铁成似乎在努力支撑着要坐起,却不能自抑的向后倒,姚迅早已睡倒鼾声震天。

  刚才那一阵,他们虽然没有像孟扶摇和宗越那里那样,承受了最主要的攻击,但是一番躲闪也都已累了。

  最清醒的还是战北野。

  他天生神勇,精力充沛,又不像孟扶摇连闯两境身心俱疲,所以在这人人昏昏欲睡的时刻,他还勉强保持着清醒,见孟扶摇眼睫半开半合,急忙伸手去拍她:“别睡!”

  孟扶摇猛然一醒,自己也知道不对,急忙振作精神,又去拍那几个人:“起来!都别睡都别睡!”

  云痕睁开了眼,铁成哼了一声却爬不起,姚迅却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怎么叫也叫不醒。

  连金刚和九尾都浮在那里,舒服的眯上眼睛呼呼大睡。

  孟扶摇心知不好,拼命的掐自己,又努力的想让自己下沉,脚踏实地也许就能清醒一点,然而在这诡异的地方,连千斤坠都失去了效用,战北野拉住她,又示意她拉住云痕,几人串在一起同时运功,以三人的实力,地下便是一层花岗石也能踏沉,不想也只是身子略略一沉,便即弹起。

  孟扶摇这一运功,身体里的疲乏感越发明显,头一仰,竟然就突然睡着了。

  在她之后,云痕一直抓着她的手也一松,闭上了眼睛。

  勉强维持着清醒的战北野,眼见那两人也中了道,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嘬一声拔出长剑,砍在臂上。

  鲜血飚射,溅起三尺!

  战北野自己都被这激血的猛烈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想自刺以疼痛保持清醒,不想在这鬼地方,一旦出血便鲜血标射,竟然喷泉般控制不住。

  鲜血溅在云絮之间,直冲长空,瞬间战北野全身斑斑鲜血,就像刚刚杀了数百人,看起来十分惨烈。

  他无奈的苦笑一下,只好赶紧紧紧包扎,好半天才止住血。

  像这样,靠自刺维持清醒根本行不通,人还没清醒,血已经流光。

  但是,就是这样飘着?那也没什么杀手啊,战北野一边护住孟扶摇,一边犹疑的看向四周,云絮大朵飘过,浮云之间,隐约还有些什么东西,但是他们漂浮着,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慢动作,一时也过不去。

  刚才大量失血的战北野,渐渐也觉困意浓厚,眼帘将要缓缓合起。

  却突然觉得哪里有冷风!

  那风像是从地底吹出来一般,森凉阴冷,和这云浮之境的悠然温暖催眠感觉截然不同,像是一头蹲伏在云层之后的兽,张开大口等待猎物的自动上门。

  战北野霍然睁眼。

  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在他们一直飘往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洞!

  那洞中一片深红,隐约有火焰一般的物事翻搅奔腾,火光灼热跃动,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浪。

  而几个人,都在毫无所觉的向那个火洞飘去。

  战北野刹那间便出了一身大汗。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穹苍四境从来没有听说谁顺利通过,知道为什么听说有人闯四境,到头来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两阵历经艰难耗费真力,武功再高的人都精疲力尽,到了这个舒缓环境,放松松懈是必然的,而只要眼睛一闭,便会被卷入火洞,身化飞灰尸骨无存。

  刚才如果他也睡着了,一样是这个下场!

  飘在最前面的姚迅,已经触及了洞的边缘!

  战北野突然窜过去,这一窜尽了全力,也不过窜出了丈许,堪堪挡住了姚迅,他一脚将姚迅踢出去,一转头,铁成又飘了过来。

  好容易费了比平时多十倍的力气将铁成推开,云痕又飘到了。

  战北野长剑连出,用剑柄将云痕挡住,再用手和腿挡住姚迅铁成,好容易舒口气,一回头魂飞魄散。

  孟扶摇的头已经靠近了那洞口,一阵火苗卷出来,哧一声便燎掉了她一截头发!

  这一烧她震了震,似乎要醒,但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眼看着就要被卷进去。

  战北野已经没有办法再拦住她,更没有办法同时拦住四个人。

  他突然松手松腿,弃剑,身子一退!

  他一松,那四人都慢慢飘过来。

  只是这刹那间,他已经扑到了洞口,以背向着洞中的火焰,用胸口挡住了洞口。

  他堵在了洞口。

  堵住了离洞口最近的孟扶摇,也堵住了孟扶摇身后飘过来的那几个。

  身后灼浪千层,火舌燎卷,如同巨大火蛇的长舌,时不时呼啦一下卷探出来,燎上堵在洞口的人的后背。

  后背衣服慢慢烧没,肌肤被渐渐灼红,起泡,再过阵子,就会被烤焦。

  战北野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汗殊滚滚而落,滴在衣服上瞬间被热浪烤干,背后的剧痛一阵甚过一阵,肌肤受伤程度不断加重,每次新的火舌卷来,便在原先的伤上更灼一层,疼痛也便更加重一分。

  那火并不猛烈,也不无时无刻出现,然而唯因如此,这成为世上最缓慢最难熬的,火刑。

  他却始终不挣扎,不呼叫,只是垂目看着身前的孟扶摇,看着她似乎沉浸在甜美的梦中,热汗滚滚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孟扶摇还在梦境中挣扎着,沉在无法摆脱的睡眠中,浑然不知,她睡在火洞之口,而那里,有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她隔绝了焚心烈火。

  那不是惊神箭的刹那烈火,可以躲避可以一扑便灭,那是精心布置的深狱阴火,火舌缓慢的舔抵,渐渐烤干身体里的所有水分,用无休无止剧烈的疼痛,一点点焚尽人的灵魂和意志。

  直到用最慢最残忍的速度,将人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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