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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七


  对面,冰洞正中,高高刑架上,钉着浅紫衣袍的男子,四枚金光灿烂的粗长巨钉,穿过他双腕双肩,将他牢牢钉在架上,前心后背,都迎着如刀的狂猛冰风无时无休的扑打,巨钉刑架和锁链之上新血旧血都凝成了血色碎冰,层层重叠,触目惊心,那人黑发披散,微微垂着头,看不清容颜,只露出一抹苍白如雪的额。

  那是……那是……

  孟扶摇全身猛然开始颤抖,先是轻轻颤抖,随即越抖越剧烈,越抖越疯狂,她身上落下的碎冰和冻雪,因为颤抖互相交击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叮当之声,那样的声音让孟扶摇仿佛觉得,自己的全身骨节和血液,也在刹那冻结、僵硬、碰撞、动荡……碎成千片,心血漫天!

  “无极!”

  她蓦然发出一声惨叫,抬腿狂奔!

  她奔得如此迅速如此激烈,高绝武功刹那间竟然都没能控制得住身体,跃起的那一霎膝盖撞在冰崖之上瞬间鲜血淋漓,淋漓的血被冰风一冻瞬间也凝成血冰,再被孟扶摇激烈的动作撞碎。

  她踩着自己的血直扑而上,用了自己一生里能使出的最快速的轻功!

  白影一闪,元宝大人扑出来拦在她前路上,她头一甩已经鬼魅般越过。

  黑影一闪,战北野也扑了过来。

  他刚才在自己的幻觉里走向母亲寝宫,隐约听见寝宫内似有挣扎声响,裂帛碎瓶之声不绝。

  他的心也砰砰跳起来,刚要掀帘去看,突然就被身后孟扶摇的异状惊醒。

  掀开帘幕的手指立刻落下!他反身就去拦孟扶摇。

  孟扶摇的提前爆发,阻住了他掀开帘幕的那一霎,否则他会看见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父亲强暴。

  因为没能看见,战北野还保持着清醒,他出手极快,长剑一横已经拦在了孟扶摇面前,毫不犹豫剑柄一敲,便敲向她双膝。

  孟扶摇跃起避开,一翻身还是向那方向冲去,大叫:“无极!无极!”

  绝巅之上,冰洞之中,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长孙无极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突然抬起头来。

  他嘴角血迹斑斑,犹自对她一笑。

  孟扶摇刹那间心痛得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去,她扑向寒冷的冰风,大喊:“等我,我来救你——”

  长孙无极却浅浅的笑了笑,嘴唇蠕动,说了一句话。

  孟扶摇听不清那句话是什么,她只是乱七八糟的和冰风碎雪厮打,和试图拦阻住她的战北野元宝大人厮打,拼命向那个方向奔:“我来救你!我来——”

  对面,长孙无极说完那句话,似乎心事了结一般,微微吐出一口气。

  随即他突然垂下头。

  一口淡薄的热气,无声的消散在天地间。

  “嚓——”

  孟扶摇仿佛听见生命断裂的声音。

  又或者,是自己的心,在瞬间碎去的声音?

  她砰一声,直直从半空中落下来,重重栽在地上,撞得一身是伤,却也不知道疼痛,只怔怔看着冰洞正中,那再无声息的人。

  无极……无极……

  “啊!”

  她蓦然头一昂,仰首惨叫。

  那一声大叫撕心裂肺,泣血悲号,如黑色的闪电和铁青的霾云,在阴暗的苍穹卷风掠雪刹那涌动,所经之处苍天之高也皮开肉绽,犁出了血色的天壤!

  惨叫声里她突然听见了刚才那最后一句话。

  “为你死,我甘愿。”

  为你死,为你死,为你死……

  为我死,为我死,为我死……

  谁为谁死谁为谁死谁为谁死……

  谁才该死谁才该死谁才该死……

  无数个声音如洪钟大吕,自遥远天际涌来,轰鸣着传入她耳际,一遍遍敲击着她已经濒临粉碎和疯狂的意识,一遍遍提醒她:死死死死死死死……

  罪人罪人罪人罪人……

  孟扶摇霍地一跃而起。

  手一掣,弑天在半空中曳过微红的雪光,直掠向喉!

  她要杀人!

  杀掉罪人!

  “呛!”

  刀剑相交,在半空中炸出一溜星花,孟扶摇横刀反拍,气势汹汹将出手的战北野逼退,又是一刀刺向自己的心!

  “呛!”

  赤红长剑再次架在了刀上,孟扶摇怒极,她此刻全身全心都堕在那摧魂的洪钟大吕之声中,意识全部被“长孙无极受刑而死”这样惨烈的死亡刺激得濒临崩溃,她挥刀狂抡,招招式式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杀着——谁拦她,一起死!

  她激痛失控,战北野却还清醒,绝不可能像孟扶摇那样招招杀着,两人原本在伯仲之间,这下战北野却节节后退,稍不注意,孟扶摇一刀掠过来,在他膝上划,开一条血口。

  血花飞溅,血色似乎更加刺激了孟扶摇,她立刻回刀又要杀自己,战北野不顾受伤再拦,两人卷战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明亮赤红的刀剑之风里,战北野突然身子一侧,腰间又多了条伤痕。

  浓眉微微一皱,战北野心中突然凉了凉。

  此刻的扶摇,已经拦不住,他无法对她下狠手,也不能真和她拼命,然而偏偏扶摇实力又太强,这样下去,自己会先死,然后,她还是死。

  他不怕死,也并不觉得和扶摇一起死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却不愿扶摇这样疯狂的死,她眼底一片血红,很明显沉浸在世间最惨痛的噩梦之中,让她带着那样的噩梦去死,太残忍。

  听她口口声声叫着长孙无极,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吧?

  心田宽广无限的她,也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爱情。

  战北野黯淡的笑了笑,有些事不甘放弃,有些事却早已心知,一开始还想着努力争取,到得后来突然明白,对于不堪重负的她来说,激烈的争取只会让她避得更远。

  到得后来,坚持已经不叫坚持,成了习惯成了责任成了如同吃饭睡一般的最平常不过的延续,这延续深入血脉骨髓,再也割舍不去。

  不就是死吗?

  如果有人死在她面前,应该能换来她的清醒吧?

  如果……如果她心中还有他的位置,那么他的死,应该可以唤醒她吧?

  战北野突然停手,倒转剑柄,一把将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孟扶摇手中。

  孟扶摇挥刀正猛,冷不防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剑,一怔之下停了停,听见对面男子道:

  “人生到死,我的剑都会和我在一起。”

  孟扶摇一剑唰的卷过去。

  “所以,当我将剑交给你的那一刻,我的命也已经交给了你。”战北野不动,不让开。

  孟扶摇震了震,手中剑霍然一停,手指微微颤抖,在混乱和吵闹中隐约辨识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你不可以不要。”战北野不看剑尖,只看着她,语气是他一贯平静的霸气,对于中心魔者,软语相求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比她更重的气势压服她。

  “否则,我这脱手的剑,会穿过你的胸膛,插上这天下五洲大地,一去,永不回。”孟扶摇又颤了颤。

  五洲大地……五洲大地……

  以一人之死,覆苍生之血”

  手中剑尖在冰雪映照下明光闪耀,晃动着微微的血光,那是战北野的血,剑尖已入肉,他却毫不相让步步紧逼,甚至还微微上前一小步,让那鲜血,流得更急更刺眼些。

  “杀了我。”

  孟扶摇脚步下意识微微后移。

  那凶猛的吵嚷仍然在响着,搅得本就有头痛旧病的她脑袋都似要炸开,然而耳中这个熟悉的铿锵语气和熟悉的霸道用词,隐约告诉她,这个人,也是一样不能伤害的。

  战北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上前一步,孟扶摇又退。

  “你不杀我么?”战北野看着剑尖涌流的鲜血,眸光深深,“那么……换我的剑,穿过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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