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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她是被一种沉重的压制弄醒的,闷得她的胸口都喘不过气来。她勉强睁开眼,一下便借着帘外昏光看到一双闪亮的眼眸。她脑子一激,整个人便僵了去。皇上?他多时来的,她居然丝毫未觉?他呼出的热息喷在她的颈窝,让她立时麻痒起来。麻痒之间,心已经凉了半截。绣灵怎么办事的?居然不叫她。光看他眼中寒光,她的心就哆嗦起来。

  “皇……”她刚想说些请罪之类的话,却因沉睡弄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哑。他不待她开口,已经吻住她的嘴唇。她只觉身下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崩紧起来。她的手,也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帛锦。她紧紧蹙着眉头,随着他的动作,疼痛已经连成一片。一会的工夫,她浑身都泛出一层冷汗。不过她今天还是庆幸的,至少还是在床上,而且是在晚上。他没把她往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带,已经算是恩典了。

  她不知道他折腾了多久,只觉得脑仁崩跳着疼,最后她就有些意识不清了。她也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

  结果,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他拉着她上屋顶,在屋顶上折腾她。结果一个不留神她摔了下去,衣冠不整的滚在殿前的青砖上。满地都是血,她瞪着眼,看围过来很多妃嫔和宫女,指着她说:“贱人!”她看到他站在屋顶上,一脸嘲戏的看着她抽搐。直到她眼前全黑,失掉最后的光!

  这种恐惧感一下将她从昏睡之中逼醒了来,她猛的睁开眼,看到却是团锦织彩的枕头,上面已经渗满了泪痕,可能是因自己梦中哭泣而渗透的。她浑身都痛,趴着一动也不想动,但耳畔的声音却让她不能忽略。是小福子,极轻的唤她:“娘娘~”

  她挣扎着翻过身,一眼便看到睡在身侧的他。她略诧了一下,他从来不宿在这里的。但这种诧异很快让她挥到一边,小心翼翼的错开身,从他脚边挪到床侧。隔着幔帐低语:“什么时辰了。”

  “寅正二刻了,娘娘。”这回是换成绣灵的声音,已经在边上,她了悟的伸进来一只手, 托着一件簇新的晨衣。

  绯心轻吁了一声,随便裹了衣衫闪出帐子,微捋了一下长发。这张床是摆在厢阁最里的一个大台上,台沿上廊还挂着厚厚的垂幔,此时亦是封严了的。只有绣灵一个在里面站着,小福子已经识趣的闪下帘外去了。她一见绯心出来:“汪公公刚才已经领人过来了,东西都预备齐了。娘娘一会准备妥当就该伺候皇上上朝了。”

  绯心点点头,慢慢扶着绣灵走了几步。待身体适应这种酸痛,面上也恢复以往的静淡。绣灵搀着她下了步阶,撩开幔子。外头内阁里已经立了八个奴才等伺,绣彩也在其中。大檀雕桶里亦准备了热水,放了清神抚体的香料,亦撒了些时新的花瓣。

  绯心挥退了众人,只留绣灵和绣彩服侍,草草的洗了澡,便开始叫人着衣装扮。皇上从不在这里留宿,所以此时绣彩是一脸的激动。绣灵到底年长,比较压得住。一边替梳头宫女递着钗饰一边低声瞩着:“娘娘,时辰还早。奴婢特地早叫了一刻,娘娘不用着急。”

  绯心哪里是着急,她是有点乱。她一对着他就着慌,状态调整不好。她现在反复在心中复习所学规矩,生怕自己一会哪里有错又惹他不快。其实汪成海已经来了,就在外头候着,而且带的都是皇上用惯的人。如果她是当宠的妃子,完全可以不拘这些理,直接让汪成海进来伺候就是了。但她不是,这受宠和不受宠绝对是不一样的。她这点成算还是有的。

  她整理妥当,已经是卯正了,其实她心里还有一档子事。就是今天皇上宿在这里,她要伺候到皇上摆驾勤政殿。这样一来,时间上就与给太后请安相冲突。这三年,她能风雨无阻的给太后请安,无一日迟到也是因为他从不留宿。留宿这事对别的妃子是天大的喜,对她,真是让她有口难言。

  她含了一口青梅,稳了稳神。这才慢慢的回到暖厢里,隔着床幔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想是他还在睡。她微呼了一口气,刚待再叫,忽然幔子一动,一下让他自里掀了开来。她吓了一跳,强撑着没往后退。根本不敢看他的眼,便听到他冷哼着:“朕若是睡实了,你这种蚊子声能叫起谁来?”

  她吓得直接跪在脚踏上,也没顾上那边沿咯得她生疼:“臣妾服侍不周,不然,叫,叫汪……”

  “你是贵妃,还是他是?”云曦两眼像挟了霜,一下坐起身来。更吓得她噤口不语,只顾乱抖。

  “起来,给朕更衣。”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看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缀粉紫蝶花的新服。梳了一个盘云髻,上面簪了几支蝶钗,面上微微缓了一下。

  “谢,谢皇上。”她颤微微的起身,微回了眼,汪成海已经领着两个小太监并八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他的朝服,朝冠,朝带,朝靴。簇新的内衫,高高的现蒸濡湿的巾帕,青花小盆,口钟等等一应物具。

  汪成海多精明一个人,一瞅皇上的神情就知道这次是要让贵妃亲自操持。他只是恭垂着头立在下头,不错眉眼。

  绯心并不傻,她知道皇上起身必有他自己的习惯。这习惯她是没机会知道的,她也一直没打听过。这肯定是和入宫细学礼仪是有出入的。所以她直到汪成海等人站定才慢慢动手,汪成海虽然没给她任何眼神上的帮助,但次序上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提示。

  她先端了一个青玉缀金花的竖竹节杯,这里面是调了清露的花汁漱。她端给他,果然他没什么反应,径自伸手接了。她垂着头,托着手等他递杯子。半晌没见动静,她愣了一下,微一抬眼。突然见他鼓着腮帮子在冲她瞪眼睛,那劲头像是下一刻就要啐她一脸。

  她一下慌了神,忙忙回身,早已经有一个端着口盂的站在她身后。险些让她的动作给掀翻了去!她急忙托过来,向着他的口。他静了一下,把水吐在口盂里。她接过杯子,这边又递过一杯云雾清心露来给他。

  他半眯了眼看着她的动作,突然说:“这里头若是下了毒,朕已经让你毒死两回了!”

  这话让满屋子人全跪了,她心下一僵,是了,入口的东西,必要有人来试。刚才虽然是漱物,她也忘记了。其实不是她忘记,是她实在太紧张了。早起的他,不似以往那般煞冷,长发披散,半慵懒的样子很是动人。但她就是怕,以至于脑子转了千百回,还是要出错。

  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一样的伺候。但每一个环节,他都会挑这样那样的毛病。弄得她好不容易帮他穿戴整齐,脚底下已经转了筋,冷汗已经冒了一头。

  等到他出了暖阁的时候,已经一脸黑气,早饭也没在这吃。便摞了一句话气冲冲的摆驾去了勤政殿。大略意思就是贵妃矩行仪规实在不堪,差劲到家。

  她整个人都瘫了,他当着一屋子的奴才说她没规矩,让她面如死灰。变着花样争宠邀媚的,他便来者不拒。而她这种规行矩步的,他便瞧什么都不顺眼。若非他一直克尽帝业,勤躬不待,她真是要把他归成是那种只晓贪佞纵乐的昏君。

  今天她请安还是晚了,如此让她根本分身乏术。太后不咸不淡,她心里也明白。回来的时候,又要打发一众来请安的妃子,又应付了一起内务。直累得她双眼发花,面色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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