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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就在这个时候,何侠的亲笔密函却经由极秘密的管道,送到东林王后的手上。

  三十万大军压境,要的只不过一个女人。

  区区一个女人。

  区区一个:白娉婷。

  那个害死他们稚儿的女人,那个被楚北捷恨透了却也爱透了的女人,竟是东林此刻唯一的救星。

  怎不令人啼笑皆非?

  怎不令人难堪非常?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绝没有让人置疑的地方,何侠的亲笔信上,盖着堂堂云常国的国玺,附有云常耀天公主的亲笔画押。

  东林王招来心腹重臣,在病榻前商讨。

  “镇北王不会同意交出白娉婷。”

  “王弟会为我们打胜这一战。”

  “大王,”老丞相楚在然匍匐跪下,直接而沉痛地进言:“以敌军的兵力,就算镇北王可以取得胜利,那也是一场血战,我东林兵士会死伤无数。”

  东林王环视这几个跟随身边多年的老臣子,不再作声。

  那么多的年轻的生命,他东林王族保护的臣民,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即使是楚北捷心爱的女人,也不值。

  楚北捷如果仍是东林的镇北王,他就应该知道,不值。

  “王后……”东林王在夜深人静时,将已经憔悴不少的妻子召入寝宫。

  久久注视着王后脸上尊贵而决然的表情,东林王轻声叹气:“寡人知道,王后在王弟的隐居别院附近,一直埋伏了人马,想报杀子之仇。”

  王后脸上毫无波动,坦白道:“不错。”

  “可王后,一直都没有给出动手的诏令。”

  王后自嘲地一笑,眼神幽暗:“那毕竟是镇北王最心爱的女人,臣妾如果真的下手,那大王和镇北王的兄弟之情,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他不但是大王的亲弟弟,还是守护东林的镇北王,我东林的一道无法攻陷的天堑。臣妾再无知,也断然不会为了自己的感受,而毁去国家的柱粱。”

  东林王与她结发夫妻多年,知她思及死去的两个儿子,心如刀割,将她软软的柔荑抓在掌中,紧紧握住:“王后的心,寡人知道。”

  楚北捷,他的王弟,东林最威猛的大将军,威震四国的镇北王,怎么可以原谅那个毒杀了东林年幼继承人的女人?

  王后别过头去,忍住眼中泪光,镇定地问:“何侠已经遵守诺言,在边境退兵三十里,等待消息。大王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东林王闭目长思,终于沉重的开口:“派出亲信,接应何侠的一队人马前往王弟的隐居别院,带走白娉婷。都城这边,不惜一切代价,要在白娉婷被接走之前,将王弟留在王宫里。”

  东林王的亲笔书信,就这样被送至正沉浸在白娉婷爱意中的楚北捷手上,就这样将无法忘记家国重任的楚北捷,诱离白娉婷的身边。

  楚北捷已经出发,披星戴月,挥鞭直赴都城。他不知道,他身下坐骑的每一步,都踏在王宫中这些知情者的心上,踏在他唯一的亲哥哥东林大王的心上。

  ***

  寝宫中,两下无人。

  王后看着东林王日渐消瘦的病容,终于问了几名心腹大臣在东林王面前都不敢稍提的一个问题。

  “当边境敌军退去,镇北王知道隐居别院中的白娉婷被何侠的人马掳走后,我们该如何向镇北王交代?”

  东林王脸色毫无血色,郁郁中,却仍有一份和楚北捷神似的刚强坚毅,带着王者才具有的笃定和骄傲答道:“不必解释。只要他还是寡人的亲弟弟,只要他还是东林的镇北王,只要他身上还有一丝东林王族的热血,就应该明白面对国家大义,该如何取舍。”

  王族,就是要有舍弃自身的精神,将国家和个人连成一脉。

  再心爱的女人,比不上东林一片贫瘠的土壤。就如东林王的丧子之痛,不能以失去东林的镇北王为代价发泄。

  楚北捷,他唯一的王弟,战场上永远代表着东林的镇北王,永远不该忘记这点。

  楚北捷心怀热血,日夜兼程,白娉婷悠闲自在,放歌别院。

  他们不知道,与世无争的生活,从来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拥有的。

  权势、战争、谋略、甚至亲情织就的天罗地网,已经布好。第二章

  漠然一夜不曾睡好,楚北捷临去前深邃的一眼让他整晚神经紧绷,不敢丝毫怠慢地看顾着屋内的娉婷。

  谁知道她那张血色并不饱满的唇中跳出了什么话,竟使一向不动声色的王爷失了分寸?

  一夜风雪大作,没有停歇过片刻。

  孤芳不自赏3 第三章(下)

  漠然站在一旁,看着红蔷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哀求:“好姑娘,你别为难奴婢。王爷已经生气了。”

  娉婷斜躺榻上,黑珍珠似的眼眸从容笃定,往红蔷一扫,带着玩笑的口气道:“原来是为了王爷。”

  红蔷连眼眶都红了,急急摇头道:“不是不是……不为王爷,就为了姑娘自己,也不该这样糟蹋身子啊。好歹吃一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冷的天,真饿坏了怎么办?”

  娉婷打量她片刻,不禁心软,展颜道:“坐过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帮她抚平了因为急切摇头而散乱的发丝,含笑道:“傻丫头,你不用急。”

  “老天爷啊,我怎么能不急?”被娉婷柔声一劝,红蔷眼泪反而簌簌掉下来,抹着脸嘤嘤道:“王爷说,姑娘要有个长短,他就用军法治奴婢。王爷说过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想到楚北捷发怒时的森冷目光,打个寒颤。

  “军法无情,我也帮不了你。”娉婷仍是一派悠闲,往背枕上缓缓一靠。

  红蔷瞧她那样子,竟不曾有丝毫回心转意,慌得站起来,拽着她的衣袖摇道:“姑娘怎么帮不了我,姑娘吃点东西,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娉婷恍若未闻,不知想些什么,出了一会神,目光转到红蔷处略停了停,竟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睡了。

  红蔷仍不甘休,求道:“姑娘,你的心肠最好了,姑娘,你就不顾奴婢的死活吗?”

  “你的死活在王爷手上,”娉婷淡淡开口:“我的死活,也在王爷手上。别求我了,求王爷去吧。”翻身对着里墙,不再作声。

  漠然冷眼看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急急赶到楚北捷的寝室。楚北捷身边亲随却道:“王爷天未亮就练剑去了。”漠然又赶到楚北捷练武的小院,刚到院门后,已听见风雪呼啸中铿锵之声大作,兵器交击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几声闷哼连着传来。漠然吃了一惊,加快步子转过院门。

  楚北捷正与手下对打,手中未开刀的钝剑横劈竖砍,勇不可挡,几乎每一交手,都会有一名手下横摔出去。但跟随他身边的,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彪悍勇士,一旦被楚北捷打出阵外,连气也不喘一口,便又抓起兵器猛冲上去。换了不熟悉他们的人,定以为是两方在生死相搏。

  漠然刚在院门边站住脚,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冲到面前。他反应奇快,举手一抓,扶住险些直直撞上院墙的罗尚,低声问:“怎么样?”

  “你总算来了。”罗尚也是楚北捷身边亲卫,见了漠然,顿时松了一口气,低声对漠然道:“快劝劝王爷。王爷今天疯了一样,清早在雪中和我们对打了将近半个时辰,再不停下来,我们这班兄弟恐怕要在床上躺十天八天了。”说是这么说,他弯腰拾起摔在地上的剑,吼叫一声,又冲了上去,恰好迎上楚北捷回身一击,连忙双手奋力举剑一格。

  “锵”,金属碰撞声清脆响亮。

  罗尚双臂几乎全麻,钝剑铿当一声掉在地上。楚北捷脸无表情,吐出四个字:“不够用功。”左脚无声无息伸出,就势在罗尚腰间一挑,又将他踢得滚出场外。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漠然站在场外,沉声道。

  楚北捷似乎正等漠然,闻言后退一步,抽回兵器,环顾一周,挥手道:“今日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

  已被教训得几乎直不起腰的亲卫们如逢大赦,连忙应是,扶起摔在地上的同伴退出小院,临走前不忘递给漠然一个感激的眼神。

  “有什么要禀报?”楚北捷放了剑,接过婢女送上的热毛巾。寒风大雪,他仅着一件单衣,却练出一身大汗。

  “红蔷劝了一夜,娉婷姑娘还是滴水不肯沾,属下想……”

  砰!

  楚北捷一掌击在木桌上,霍然转身,冷冷道:“区区一名女子,你竟然看不住吗?要一大早过来禀报?下去,本王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即使面对百万大军,楚北捷也从未试过如此失态。漠然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什么,肃然应道:“是。”退到小院门口,踌躇片刻,抬头看看楚北捷的背影,透出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的坚决,暗自叹了几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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