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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忽然看到一个母亲正抱着一个孩子在抹眼泪,那孩子满脸发青,手脚不时地抽搐一下。

  我忙叫停车,从车上跳了下去,“这孩子病得好厉害啊。”

  那母亲焦急地说:“是啊,突然就病了,一点法子都没有!”

  我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云香急忙叫:“小姐!”

  我已经摸到了孩子。体温冰凉。我上下检查了一番,问:“孩子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就是一大早上吐下泻的。”

  “吃了什么?”

  那母亲苦笑,“草根树皮。这年月,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食物中毒?那都还好。东齐春天来得快,万物一下就复苏,细菌开始使劲繁衍下一代。我就怕有什么流行疾病开始蔓延。

  我取出随身带着的一点碎银,说:“大嫂,你孩子是吃错了东西,不是大病,让他多喝点水。这钱拿着赶紧带他去看大夫吧。”

  旁边一个老人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逃难来的,都不给进城。城门口的卫兵见到就要赶呢。”

  我叫起来:“那不是有钱都看不了病?”

  我这一句话,点起了燎原之火。广大的给贫困和苦难逼迫得无路可走的人们纷纷痛诉起来,那怨怼之声沸沸腾腾简直要把我给淹死。什么十年一遇的雪灾,什么官吏腐败,什么种族歧视。

  我听着阵阵心酸,便要来纸笔写下药单,叫来车夫,“你骑马进城去,把这服药抓来。”车夫感动,“四小姐心肠真好。”说完打马而去。

  那母亲叫了一声:“活菩萨啊!好人有好报啊!”一下扑在我脚下。

  我手忙脚乱扶她起来,“大嫂,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我受不起。”

  劳动人民就是淳朴善良,点滴之恩都记在心头。我想起别人寒天还缺衣少食,自己却暖衾高烛锦衣玉食的。毕竟是普通人家出身,心里沉重,一下没了出游的心情。

  那日上完香回了家,我一直有点坐立不安。

  云香机灵,问:“小姐是不是还挂念着那些灾民?”

  我说:“虽然立了春,可还是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好生安置?”

  云香说:“不知道。听说附近县城也都不让他们进城。这些都是牧民,很多还是辽国那边过来的。我们齐国人说他们是蛮子,一直都嫌弃他们呢。小孩子不听话,爹妈就吓唬要把他送去辽蛮子那做放羊娃。”

  的确,今天见到不少人五官都比较深刻。

  我教育云香道:“就这样放任他们流浪可不是办法。吃,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一项需要,当人民吃不饱饭的时候,必然会对执政机构产生不满情绪。放任这种情绪酝酿下去,最终会导致爆发。人民就会起来推翻这个机构,打倒富有资产的阶级,解决自己的基本生存需要的同时,建立一个有利于己的新社会。用我们的话来说,叫革命;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造反。”

  云香吓得发抖,“造反?”

  我拍拍她的肩,“那只是最坏的结局,我只是说说。”忽然来了主意,一把拉过云香,“好妹妹,不如我们行行善吧?”

  云香不明白,“行什么善?”

  我拍胸脯(如果有的话)道:“当然是悬壶济世了!我这本科三年级平均70分的成绩,不敢说疑难杂症,普通的感冒发烧肚子疼,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香摸我的额头,“小姐,您没烧着了吧?”

  我说:“烧什么烧?我这是在行善积德。”

  “可是您白日里要学书学琴,哪里有时间出去?”

  我奸笑,“以前,或者以后,有个伟大的文学家和教育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不过,行动总比计划难。

  我现在的日程满得可比高考生。

  一早起来就要练嗓子,努力把我的破锣修炼成天籁。私觉得东齐进入四个现代化了,我都未必能得道成仙。早饭后就去学堂,宋子敬遵循谢夫人命令给我开了小灶,专门攻读各类史籍诗词。我这人博闻而不广记,学东西如水过鸭背不留痕迹。好在宋子敬很体谅我,也不勉强,反倒时常同我讨论一些医科知识。

  到了下午,就是琴棋书画。我两手如鸡爪,往琴上一放,琴弦尽断,那琴师落荒而逃,仿佛我修炼了什么绝世魔功。围棋师傅是宋子敬,自我用棋子拼了一个“”后,他就改同自己下棋去了。写字我还好,小时候被我爹送去少年宫学过两年硬笔书法。可是画画就不行了,每次都要墨淹金山。

  宋子敬不得不承认自己教育失败,“道尽辛酸,不如一声叹。”

  我说:“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度夕阳红。”

  宋惊艳,“好诗!好诗!”

  我谦虚,“谬赞!谬赞!”

  宋子敬问我:“你想进宫吗?”

  我诗兴正上头,大笑,“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宋子敬皱眉,“不至于吧。”

  我收敛了点,“都说深宫似海。我要去投海了,当然要有英雄般的豪情和觉悟。”

  “在庙里,你倒是反应激烈。”

  我说:“我不去,三姐就要去。总之我们谢家斗不过赵家,就得舍一个女儿去套狼。”

  宋子敬道:“三小姐也不能去。”

  我奸笑,“你不想她去,那你赶紧娶她好了。”

  宋子敬错愕,“你说什么?”

  我道:“小宋同志,再装就太不厚道了。人家姑娘芳心暗许你那么久了,三伏送汤三九送衣的,你敢说你没察觉?可别辜负了我姐姐一番好意啊。”

  宋子敬一张俊脸染上了胭脂红,真是秀色可餐,我看得目不转睛。

  其实他和谢昭珂也不是没希望,大不了来个诈死私奔,干脆利落,就此泛舟江湖,好不逍遥。十八年后风波过,带着孩子认祖归宗,亲戚同堂齐声哭。

  正遐想着,听宋子敬说:“我同三小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笑,“可她喜欢你。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把你调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你就看不到这里的一阁楼的书咯。”

  宋子敬一双清澈的眼睛盯住我,“你会告诉谢大人?”

  我无耻地笑,“不知道哦。我成天高负荷学习,压力超标,难免胡言乱语。”

  宋子敬不笨,他淡淡一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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