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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我听了骇笑,当初看书不认真,只知道离国有女帝,却并不知道他们的女权主义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么先进的地步了。

  我听她们说下去。原来离国这位上任不到一年的新皇帝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妃一妾。两个老婆的娘家公在朝堂上恰好对立,平日最爱在早朝上互相吐口水。党争有其好处,闹得太凶当权者管不住就不好了,于是当时的女皇想着借共事一夫的机会缓解一下两家的矛盾。没想到两家人却都那么不识趣,两个老婆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过不去。大老婆摆架子小老婆不买账,今天你寻我个错明天我找你一点麻烦,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每月一次哭着回娘家。太子实在受不了,又不能把老婆像不称心的货物一样退回去,干脆寻了差使到外地公干去了。

  他还不算笨,临走时怕老婆们又有恃无恐直接上演六国大封相,便把已经怀孕的小老婆送到别院去休养。没想到太子妃狂妒之下公然挑战本国宪法,居然买通人下药打掉了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侧妃没了孩子发了疯,冲去一刀把太子妃刺死随后自刎。举国哗然,两家岳丈引罪辞官,这倒省去了女皇费尽心机削弱他们的势利。

  太子在外地得知消息,大概是松了一口气,又暗自庆幸吧。女皇对儿子有愧,又精心挑选了一个书香人家的女子做太子妃。这次只有一个老婆,家庭没有矛盾,新娘子性情十足温柔,又身轻如絮随时可以随风奔月。可是这位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学富满车的才女太子妃同一位林姓文学女青年一样,都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嫁给太子后不生孩子只生病,病症从头顶到脚底心一处不缺,柳明珠小姐大概都是拾她的牙慧。这位二任太子妃就这样病歪歪了一年多,熬不住了驾鹤西去,回了她的天堂。

  不知道太子殿下这次有没有再松一口气,不过我想不论哪个时代哪个阶层的男人,连死三个老婆都不是什么好事。听说女皇请来大师给儿子批命,结果是太子大哥的命硬如金刚石,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他的。

  女皇不信爱儿要孤独终身,又从大臣家中寻找了一位据说也是命硬的女儿,只是这次不敢立为正妃,只纳为妾。这位白虎女倒是没生病,可是人家本来就有心上人,出嫁后还和情郎藕断丝连,给太子戴了一顶香飘十里的绿帽子。皇长孙出生后没多久,私会情郎东窗事发,因为担心连累家人,两人双双殉情,做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太子抱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儿子,真是哭笑不得。

  这下女皇终于死心,不再勉强儿子娶老婆,天要打雷儿子要独身,随他去吧。

  没多久女皇龙驭上宾,太子即位。一国不能无君,一宫不能无主,群臣上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皇上封个皇后主持中宫。新皇帝被他们烦得要死,决定最后试一把,慎重地把王太宰闺女娶了进来。

  王皇后身体健康,感情史清白,皇帝只有她一个老婆她也无从吃醋。连皇帝这下都想,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可是天总是不从人愿,上帝就喜欢同他做对。上个月离国京都下了大雪,王皇后午睡后突然兴起要去御花园看雪,结果走到一半,没留神踩到一块滑冰,扑通一声跌进了水池子里。王女士被救起来后就发高烧,药石无医,应该是转成了肺炎,在没有盘尼西林的这个时代,几天后就辞世了。

  皇帝对着妻子的遗体长坐一夜,次日出来,面对跪着的大臣奴仆坚定慎重宣布,既已有太子,此生便不再立后,再有敢议此事者,自己打包回老家去吧。大臣们吓得猛磕头之际,也明白了他们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随和吧。

  故事到此告一个段落。我听完直笑,又觉得替那位皇帝悲哀。不论有没有感情,看着生命里五个女人死去,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生命的消逝,亲人的离去,这个陌生的年轻帝王独自坐在高高的威严的帝王座上时,大概觉得很孤单吧。

  我们东拉西扯到很晚,觉明本来嚷着要守岁,结果熬不住先睡着了。云香她们便抱他回房去。

  我嫌房里闷,拉开门独自出去走走。

  入夜下过雪,在院子里不薄不厚地铺了一层,我提着裙子踩在上面,留下一串脚印。树枝上挂着几盏喜庆的红灯笼,这时在风里摇曳,火光微弱。远处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时不时还有绚丽烟花在天空绽放,将夜色烘托得艳丽妩媚。

  整个世界都沉浸着午夜狂欢即将到来欢娱兴奋里,却更加衬托出我们这个小院子的冷清寂寥。我站在清雪之中,感觉孤单寂寞犹如寒冷渗入身体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到底是人在他乡啊。

  “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转过身去。不远的院门处,萧暄正含笑而立。

  夜色很暗,雪光幽幽,他的笑容是真是幻,很不真切。

  萧暄慢慢走过来,看住我,也不说话。我们俩互瞪了好久,我终于先开口,说:“恭喜发财呀。”

  萧暄“噗”地笑出来,很是无奈地说:“应该恭喜你发财才是。”

  我扬眉道:“怎么?王爷莫非是给小女送红包来的?”

  萧暄真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喏,拿着吧。”

  我见钱眼开,果真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满嘴没声价地说着吉利话:“二哥新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吉祥如意百事可乐……”

  萧暄突然说:“我们大概三个月零八天没见了吧?”

  我一愣,“是吗?这么久了?”

  我这么悠闲的人天天数日子倒情有可原,他一个日理万机的王爷记这些日子做什么?

  “三个月零八天,刚好九十九,你有这工夫若折上九十九支纸鹤,很多愿望都可以实现了。”

  萧暄笑着问:“比如说呢?”

  我不假思索道:“比如柳小姐的头痛伤风早日痊愈啊。”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得想咬舌头,因为我看到萧暄脸上展开一种得意欣喜自满自足的笑容,就像猎人看到猎物自己跳进了陷阱里。

  他很高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来王府走动的。”

  我干巴巴地回答:“是啊。病人在的地方秽气重,我大好青年干吗平白去招惹一身病。倒是王爷你自己要小心,有些病是要过身的,您可肩负着光复东齐的大业,在这之前可千万别倒下了。”

  萧暄越是听我这么刻薄,却越是高兴,又走近了几步,“我干吗怕染病,她养她的病,我忙我的事,我又不见她。”

  我心里一阵莫名欢喜,急忙克制住,嘴巴有意识地张张合合道:“哦,是吗?王爷这个主人当得真不称职,人家姑娘独自病在异乡,正是孤单空虚时,你怎么能视而不见,不去安慰几分呢?”

  萧暄盯住我冷冷笑道:“说得有道理呢。你突然这么懂事,看来你家宋先生把你教得很好嘛。”

  我一口浊气涌了上来,回他一个娇艳的笑,“是啊,子敬哥教我的事可多了。”

  虽然光线昏暗,我还是看到萧暄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小小后退一步。

  好在萧暄那道千年寒冰似的眼神一闪而逝,他无奈苦笑道:“我们俩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在一起说说话,三句过后就剑拔弩张的。”

  我哼哼道:“这能怪我吗?话题可是你先挑起的。你以为我想这大年夜的谈论这丧气的事。”

  萧暄露出坏笑道:“你给柳小姐开的方子我看了,代价太高我负担不起,你还有其他什么灵丹妙药?”

  我亦贼笑,摇头晃脑道:“怎么?终于忍受不了要送客了?人家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还主动送上门呢。你这年纪身边总没女人也不好,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还是要适当地舒解一下……”

  萧暄已一把抓住我猛地拉到他跟前,惯性让我一下撞到他身上,身体接触连同他的鼻息一起扑面而来。我的心脏立刻罢工,浑身僵硬如一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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