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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第十八章 易妻为妾

  建武元年的冬天尤为寒冷,大雪整日整日地下着,不曾停过。傅俊带领着三百近卫星夜赶路,大雪下得再大,也阻不了他们前行的脚步——因为雒阳的南宫里,皇帝正在等待着他贫贱时的结发妻子。

  阴丽华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满目的苍茫冷寂,惨白的雪色刺得眼睛生生地疼,北风呼地灌进来,打了她一头一脸的冰封冷意。

  习研忙将帘子放下,拿温热的罗帕给她擦了擦手脸。她摊开手掌,看着贯穿手心的那道扭曲的伤疤,丑陋,狰狞。

  离开她的时候,他欲将她揉入骨血一般地搂着,在她耳边低喃:“丽华,等我。”

  等他。

  等到他娶了别的女子,等到那女子为他生养了孩子。

  再次抑制不住心酸心碎,她眨了眨眼睛,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再哭,哭给谁看?

  刘秀,刘文叔。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利刃,想一次,胸口便如刀割一般地痛一次。她至今仍未曾想好要如何面对他,面对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面对他时,该笑么?可是,天上的诸神啊,要她如何才能做到笑着面对?面对他,面对他的另一个女人,面对他的孩子?或者她该哭?哭倒在他怀里?如同那一年在小长安的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一样,在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可是啊,如今的她,还要怎样才能做得到如同当年一样的义无反顾?

  习研低首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手心,摩挲着那道疤,突然呜咽一声,泪如雨下,一滴滴砸在她手心里。

  阴丽华收回手,擦了擦习研的眼泪,抿起嘴角,露出一个笑,“习研,不要哭了。”

  习研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她哭出声来,“姑娘,你得多委屈啊……”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傅弥看着抱作一团的两个人,突然开口道:“也许去了南宫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难过,夫人放宽心吧!”稍顿,“哥哥私下告诉过我,皇上是连夜派他来接夫人和两位公主的。皇上还是很在乎您的。”

  阴丽华淡淡地扯了扯唇角,慢慢抬起眼睫,“也许我该感激涕零,至少他还没有忘记他危难之时的结发妻子。”

  傅弥语塞。

  阴丽华放开习研,再次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冰冷雪色,叹息一声,“这冬天,可真是冷啊……”

  车队突然停下,傅俊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

  “夫人,再行半日便可到达雒阳。前方有一食肆,是否下车歇息片刻?”

  阴丽华低眉,淡然道:“傅大人去……请示两位公主吧,请她们示下。”

  傅俊唱诺,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去请示刘黄和刘伯姬姐妹。

  应该是刘黄和刘伯姬同意了休息,车队在食肆停了下来,阴丽华与刘黄姐妹下车,傅俊、邓奉、阴识、阴兴、李通等便都回避。

  李通与刘伯姬虽本就是夫妻,然此时刘伯姬已经是皇帝的妹妹,是御封的宁平公主了,这个时候李通便也只好先避开了去。但夫妻二人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或相视一笑,或一个眼神交流,无不情意相交,相谐默契。

  阴丽华冷眼看着,心中微酸,索性撇过头去,不愿再看。

  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怔怔看着门口处的帷幔,习研与傅弥跪坐在她身后,都不敢言语,室内极静,静得呼吸可闻。刘黄与刘伯姬进来,看她们主仆三人如此模样,对望一眼,面上都有掩不住的忧虑。

  “三嫂。”刘伯姬拉着她的手,低叫。

  阴丽华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才起身,“宁平公主,湖阳公主。”

  阴丽华欲行礼,被刘伯姬和刘黄一把拉住。刘伯姬顿足,急道:“三嫂你这是做什么?”

  刘黄拉着她坐下,才道:“弟妹,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你也是知道的,男子三妻四妾这乃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文叔他现在是贵为天子呢!我跟你说,不论郭氏为文叔生了几个孩子,她都是偏室。你才是文叔当着我、当着我们刘氏族人的面明媒正娶的,你是正室!这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

  阴丽华低眉,微扯嘴角。改不了的么?

  “所以,三嫂,你这是要去见妾室,你要笑着去面对三哥。你要让郭氏知道,你才是大妇。可是现在你这么终日郁郁不乐的,到了宫里岂不是要让她以为你好欺负,而张扬到你头上去了?”

  阴丽华点点头,淡淡地扬起嘴角,“两位公主……放心吧!”

  刘黄长叹一声,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丽华,自你随文叔从小长安到我面前的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你对文叔是真心真意的,你是真对他好!我便也只认你是我弟妹。往后且不管那郭氏如何,但我们在宛城时相依为命的那三个月,才是真真正正一家人过的日子!我也只认你是一家人!”

  阴丽华心头一酸,不免想起与刘秀初成婚的那些日子,虽担惊受怕,却也是满心甜蜜……往日种种俱在心头,鲜如昨日。

  但是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又赶了半日的路,方才到达雒阳,并没有直接入宫,而是暂歇在了城中驿馆,傅俊安顿好了阴丽华与刘黄姐妹,便入宫向刘秀复命。

  不刻,宫中便传诏过来,宣三人即刻进宫觐见。

  刘黄、刘伯姬姐妹自然是异常高兴,毕竟当年刘起兵之时,刘家兄弟姐妹六人尚且都在,姑嫂和睦,兄友弟恭,阖家欢愉,而如今却只剩姐弟三人,两年生死茫茫,能够再见,何其难得,其中欢欣悲苦旁人岂能懂得?

  “姑娘,擦擦脸吧,我给您换件衣裳梳梳妆。”

  阴丽华接过习研手中尚且氲氤着热气的帛巾,轻轻按到脸上,阖住眼帘,湿热的气息萦满鼻端,温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浸在湿热的帛巾里,不见踪迹。

  真的,要相见了啊!

  拿掉帛巾,她起身任由习研为她更衣,穿上他亲赐的罗衣。绾了一个婉约的朝云近香髻,习研为她插上四支赤金的嵌珠方钗后,又将那支攒花绕丝的铜钗给她戴上,才将铜镜拿给她看。她也不看,只是伸手将发髻上的那支铜钗拿下,拿在手里摩挲着,那个时候,他们刚成亲,赌书泼茶,满心的甜蜜。

  阴丽华把铜钗交给习研,“收起来吧。”

  习研迟疑道:“可是,这是……他亲手给您制的,他最爱看您戴这个了,您戴着……”

  “不戴了。”

  以后再也不会戴了。

  刘黄与刘伯姬珠钗环翠,罗衣新裁,打扮一新,一洗在宛城和淯阳时的落魄辛酸,笑容满面地与阴丽华一起登上马车,往南宫行去。

  马车停在宣德殿正门,早有小黄门小跑过来打着车帘,放下踏脚迎她们下来。阴丽华抬头看着四周高大的宫墙与宫檐上的铜铸辟邪瑞兽,面前的这座宫殿,迎着冬日的阳光,檐角泛着清冷的光泽,刺得她的眼睛生生地疼。青石砖铺就的石阶一级一级地连着,却拉出没有尽头的距离,那座宫殿就在云阶的最顶端,仿佛高耸入云。

  而那个人,如今就端坐在这个他曾修葺过,而她却触不到的宫殿里,等着她的觐见。两年倚井盼归,只等得一帛宣见诏书。初分离时想过无数再相聚时的情景,而这无尽的石阶与巍峨的宫殿,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过的。

  “丽华?”见她迟迟不动,刘黄回首叫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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