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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她哭,刘秀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阳儿已经六岁了,有些事情,不必再避开他。他是你的长子,该让他学会怎样保护自己的母亲了。”

  是啊……是她的长子,却不是他的。她抬起手背遮在自己眼睛上,无声地哭。才六岁大的孩子,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啊,要让他怎样保护她这个当娘的呢?是她无能,才让孩子落此地步,才这样小,就已学会看别人脸色……

  孩子口中的那一声“贵人”生生将她的心剜成了血淋淋。

  贵人……是啊,贵人!长秋宫里的那一个才是他们的母后,而她……而她只能是孩子们口中的贵人……

  刘秀看着她哭泣,慢慢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片刻,才轻轻地道:“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宠着他的,有些事情,还是早一些让他明白的好。”

  之后一个月,刘秀夜夜宿在长秋宫。宫中慢慢开始有传言,阴贵人年老色弛,终于宠衰。

  阴丽华每日照常去长秋宫请安,只是以往便极恭谨的态度变得更加的谦卑,不论郭圣通明讽或暗嘲,俱都低眉笑着接受,绝不反驳只字片语。

  后宫的格局,直接影响到朝堂。既然选择了隐忍,那便要忍到底。

  刘黄和刘伯姬这些日子倒是时常进宫,陪着她说话,宽慰着她。她知道这定然是刘秀授意的,他怕她心里不好过。

  可是有什么不好过的呢?这一次的选择确确实实是她心甘情愿的,甚至是她一手推着刘秀做到这一步的。

  这一回,除了对孩子的愧疚,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的不甘与委屈。

  若论计谋,刘秀称得上是计谋的祖宗。她的这点心眼,想来刘秀也一清二楚,在他面前耍心眼,她用不着。但是这一次,她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耍了一次心眼,看似输得一塌糊涂,但却是赢得彻底。

  两个月后,长秋宫传出消息:郭皇后怀孕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放了下来。

  阴兴冷冷地问她:“姐姐这回可满意了?”

  “满意了。反正太子的位子一直都是她儿子的,她生或不生,于我区别并不大,但于朝堂却是一个信号。”

  “你这点心眼,难道陛下看不出来?”

  “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么?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这场戏,是他陪着我一起演的。”

  阴兴皱眉,“他纵容的?”

  她笑道:“是啊,他纵容的。”

  阴兴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敲击着,喃喃自语,“虽未下诏,但他却明白地将阳儿交给了我和大哥来教,如今又与你……”他双目猛然一亮,“难道……”

  她抚了抚肚子,看向阴兴,“不要乱猜,他做事向来不受旁人影响,将来要如何做,也都是他自己拿主意的。长秋宫里的那一闹,我和孩子们如今和将来的处境如何,他已都看在了眼里……”她笑笑,“放心吧,我和孩子在他心里是极重的,他必然会为我们好好打算的。”

  阴兴点头,“大哥要我告诉你,那一位毕竟是做了十年的皇后了,与陛下也并非没有感情。且陛下并非庸主,许多的事情他心中都是有数的,你凡事适可而止,不可做得过了,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她抿嘴浅笑,“你告诉大哥。对陛下,我一如十多年前在宛城时一样,除了爱他,还是爱他,但凡是对他好的,我都会不惜一切去为他做。这一点,陛下心中最清楚。”

  阴兴深深看了她一眼,略有些无奈,“真不知姐姐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

  当晚,阴丽华叫了刘阳在身边,看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问道:“阳儿,舅舅教你功课,你可有胡闹?”

  刘阳严肃地摇头,“儿子没有胡闹!”

  “是么?那你功课也是极好的了?”

  “诺!”

  她想了想,笑,“那我且问你,孔子说‘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是何意?”

  刘阳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是隐带失望,微叹了口气,垂下眼睫答:“好学为知,好善为仁;知耻者,能拒羞耻之事,而又不行羞耻事,莫作恶事,故尔近乎于勇;如若能为所当为,众善奉行,则即为真‘勇’也。”

  阴丽华点头,道:“这句话,你当谨记于心。”

  “诺。”

  “我再问你,‘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这句话出自何处?又是何意?”

  刘阳眼睛亮了一下,微抿的嘴角露出了点点笑意,朗声道:“此出自《中庸》,哀公问政。其意:‘诚’为自然之道,为万物本末之根本;无‘诚’,便无万物。是以,君子以‘诚’为贵。‘诚’之一字,并非仅为成就自己,而是要以之成就万事万物。”

  “我儿真聪明!”

  阴丽华赞赏地点头,刚要说什么,刘阳却先道:“娘不必说,儿子自然是记住了的——以‘诚’为立世之根本!”

  阴丽华原本要说的话被儿子抢走了,她呆了一下。

  身后习研扑哧笑出声来,“姑娘,咱们四皇子最是聪慧不过,这些话呀,您不必说,他便是都知道的!”

  “光知道这些还是不行,你须得身体力行,这样才是真正的做到。”刘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内人都是一愣。

  也不知他在殿外站了多久了。

  刘阳起身揖礼,“诺,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刘秀抚了抚他的头,温和地道:“去好好学,父皇空了便要考你。”

  阴丽华笑着接口,“若是学得不好,你便等着你爹揍你吧!”

  刘阳抬头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大声道:“诺!”

  建武十年七月,宣恩侯阴就喜得一子。阴丽华大喜,将之前亲手做的孩子的小衣物收拾了一包,便要央刘秀准她出宫。

  刘秀又岂会拦她?着了中黄门备好马车,让她带上几个孩子,便直接去了宣恩侯府。

  等她到宣恩侯府的时候,阴识和阴兴两家人业已到了,一众人恭恭敬敬揖了礼,阴丽华将几个孩子留在正堂,便与虞氏和阴兴的夫人沈氏一道看孩子。

  才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还带着粉红,喜得阴丽华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阴这一脉的香火总算没有断。

  她拍了拍枝兮,点头笑,但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枝兮却是明白的,还以微笑,看着孩子道:“便请贵人为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阴丽华低头看着怀里眉目好看的孩子,笑,“瞧这孩子容貌丰仪,眉目间倒是有几分儿的影子。《诗经》说‘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就给这孩子取一个‘丰’字吧!”

  “阴丰?”虞氏念了一句,拍手笑,“倒是个好名字!”

  沈氏忙附和道:“夫君常说贵人最是才华出众的,今日单单丰儿的这一个名字,便是尽够了。”

  阴丽华暗笑,这沈氏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是可惜没人有比她更清楚,她的那个弟弟是从来不会夸她一字半句的,更别说是常夸她才华出众了。

  虞氏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阴丽华,笑着道:“这仔细看,丰儿长得倒是像姑姑呢!”

  沈氏也凑过去看了又看,道:“可不是,瞧瞧这小鼻子小嘴,可不就是像贵人!”

  阴丽华也凑过脸去瞧,仔细看了半天,笑,“侄子像姑姑,这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还都说庆儿像我呢!”

  “像贵人才好,借了贵人的福气了!”

  “我若真有福气,便都给这孩子吧!”

  屋内众妇人都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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