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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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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阴丽华摇头。刘秀又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再犹豫。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坚定,咬了咬下唇,对身后梁松道:“诏大司马进宫!” 梁松迟疑,看了一眼刘秀,并不敢动。 阴丽华回头厉喝一声:“叫你去你就去!” 她的脸上有着骇人的凌厉,梁松脸白了一下,称诺,起身离开。 但他前脚刚走,郭圣通带着皇太子刘彊和左、右翊公等几个孩子后脚便赶了过来。 见了身不能动,口中不能语的刘秀,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后便一下子扑了过来,口中叫着:“皇上!” 阴丽华挡了一下,道:“皇后娘娘,现在不能动皇上。” 郭圣通淡扫的蛾眉冷冷看着她,隐含着冷峻,一双凤目若刺骨冰刃,透着森森寒意,“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阴丽华低眉,“皇后娘娘息怒,皇上怕是犯了风眩之症。”现在她绝对不能与郭圣通起冲突,绝对不能惹怒她。没有刘秀护着,惹怒郭圣通的下场,她还承担不起。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西宫去!”说着便要抢过刘秀。 阴丽华下意识地斜身挡过去,“不能动皇上!” 郭圣通端着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威严凤仪,寒星熠熠的双目冷凛扫向她,眼神中还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与恨意,“放肆!谁许你如此与本宫说话?!来人,送阴贵人回西宫!” 一旁有黄门涌上来,要拉阴丽华。阴丽华大急,她不敢移动腿上的刘秀,但黄门冲上来她又躲避不开。刘秀捏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用力,深黑的眼睛里满是急躁,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 阴丽华急迫之下眉目凛然,厉声大喝:“谁敢动我!” 郭圣通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雪白的面容,冷泠的双眼,在她眼前,咬牙,一字一句,“我敢动你!” 阴丽华退无可退,只得直视,黑白瞳仁如潭水清冷,第一次与郭圣通针锋相对,“陛下风疾附体,正值垂危之际,皇后难道不该以陛下龙体为重么?” “本宫正是为陛下龙体着想,才要将你这挟媚以惑主的妖婢赶离陛下身边!”说着,拉着阴丽华狠狠一扯,“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给本宫拉走!” 阴丽华被她狠狠地拽倒在地,连同怀里的刘秀,一并栽倒。 刘秀暴怒着,想要爬起来,但手脚越发抽搐,不能动弹,只是嘴里的唔唔声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但太医令却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不敢上前一步。阴丽华反身将他的头平放在地上,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急……” 不知何时刘阳来到她身边,与刘义王、刘中礼、刘苍和刘荆等几个孩子并排跪在她和刘秀面前,哀求着:“求母后将贵人留下吧!” 阴丽华管不了那么多,边安抚着刘秀边凑过嘴,再次去吸他口中的秽物。 郭圣通指着她失声叫:“她在做什么?!你们,把她给我拉开!” 有大着胆子的黄门冲上来要拉阴丽华,但却被刘阳一言不发地撞到了地上,几个孩子连同瘦弱的刘衡和年弱的刘京在内,围成一圈,谁敢上前,几个孩子便撞谁。他们和阴丽华不同,都是皇子公主,黄门和宫女们谁也不敢真碰他们,两下便僵持了下来。 郭圣通见此,理智全失,尖锐地叫着:“都反了么?!把他们都给我拉开!谁不拉,本宫便杖毙了他!” 黄门宫女们迟疑了一下,一拥而上,要拉几个孩子。刘礼刘在哭,刘京在踢打着小黄门,刘衡跪在郭圣通身边哭求着…… 殿内乱成一团,但阴丽华心神全然不受干扰,儿女们怎么样,她已管不了,一心只在刘秀身上,连悲恸都来不及,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着他口中的秽物,吐出来,再吸。一手解着他身上束缚的衣物,不让他的全身感受到任何的压力,绝不让任何东西挡住他的呼吸…… 殿内的混乱她听不到看不到,她的脑子里只有疯狂而又坚毅的两个字:活着! 刘秀不能死! 说好了要好好陪她过一辈子的,说好了将来儿孙绕膝他们安度晚年的;都说了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不能在她将要老去的时候丢下她,撒手离去!没有了他,她将要怎么活?没有了他,她的儿女们谁来保全?没有了他,她活这半生……又有何意义? 她的眼睛闪着疯狂,望进他的眼睛里,带着恳求与威胁,在他耳边低声道:“刘秀,你已抛下过我一次了。我是如此地爱你,可这次若你再敢抛下我……刘秀,生生世世,你都别想我能再原谅你!” 刘秀张了张嘴。 她看着他,“你得好好的,文叔。没了你,我和孩子们该怎么办?我是大可一死了之随了你去,但这些孩子们你放心得下么?没了我们的庇护,你让他们怎么活?我们这一个家,便要这样散了么?” 刘秀眼中光芒陡放,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紧了又紧。阴丽华知道,那是他求生的欲望。 这时,刘彊突然大叫了一声:“母后!”少年清脆的声音里,有着隐忍,不满,与——悲伤。 “臣汉,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臣融,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臣涉,兄见皇上、皇后娘娘!”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阴丽华透过儿女们围着的缝隙看过去,吴汉、窦融、戴涉,三公并立,正在行跪拜之礼。 刘义王拉着弟妹们站到了一旁,但独独刘阳仍立在阴丽华身边,脸上一片肃然,死死盯着吴汉。 三公之首的大司马,手里握着大汉朝一半的兵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身患重病的刘秀身旁,怎能让人不防? 阴丽华移了移身子,试图挡住刘秀,以阻绝吴汉的目光。刘秀虽信任此人,一再赞他一个“忠”字,但自古最受皇帝宠爱的权臣篡位的还少么?王莽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她都要防着三分! 但吴汉显然已经看到了刘秀的样子,对郭圣通躬身道:“陛下患的是风眩之症,臣之前也曾……” 这时太医令端了漆盘过来,上面是熬好的药,要端来给刘秀喝。刚端上来,却被阴丽华猛然伸手打落! “你是太医令么?陛下这时连清水都不能进,你还敢喂他喝药?!” 太医令吓白了脸,匍匐到地上,口齿不清地呼叫着:“小……小……小人……” 这时郭圣通已不似先前的疯狂,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凤目淬毒,冷冰冰地开口诘问:“陛下患病,你打落陛下救命良药,本宫倒是要问问阴贵人你,是何居心?!” 当着三公的面,阴丽华收起针锋相对的气势,低眉道:“陛下身患风眩,连呼吸已是困难,若此刻喂食汤药,只怕反误……在最危险的这两日,陛下不得进食。” 郭圣通柳眉高挑,咄咄反逼,“你的意思是既不给陛下吃药,亦不许他进食?”冷笑数声,语气里满是讥讽,“阴贵人,你果然是一片苦心为了陛下啊!” 阴丽华不答,这时吴汉插口,道:“风眩之症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臣以前便得过,无须用药,自可痊愈。” 阴丽华眼前一亮,满目期盼地盯着吴汉,只盼他还能再说几句这样的话。 吴汉对她躬身一揖,语带赞赏,“贵人做的是对的,陛下如今不宜移动,贵人留意陛下呼吸,切切不可使陛下嗓子中阻了浓痰。” 阴丽华刚要点头,但刘秀捏着她手腕的手,却突然紧了紧,她低头,见他眼睛眨着,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刘秀张了张嘴,却仍旧只是嗬嗬两声。 窦融突然道:“快,拿木牍来,让陛下写下来!” 有黄门极快地拿了木牍与笔墨来,阴丽华手执着木牍,将笔交给刘秀。刘秀松开阴丽华的手腕,颤抖着捉住笔,笔尖在木牍之上不停地抖动。短短十数个字,他写了许久,丢了笔,已累得满头大汗。 阴丽华看也不看,将木牍交给窦融,握着衣袖给他细细地擦汗。 窦融拿了木牍放在吴汉与戴涉面前,三人同看,最后交给郭圣通,道:“陛下下诏,回章陵休养。” “什么?!”郭圣通失声,抢过木牍看了又看,最后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地喃喃自语,“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秀强行出行,不要说郭圣通,就是阴丽华也不赞同,皱着眉看他,“文叔,你现在不能动!” 刘秀却只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 但这个时候的刘秀,想要出宫,哪里会如此容易?皇后一党自然是百般阻挠,刘秀半边身子麻痹,又口不能言,几乎与傀儡皇帝无异。朝堂之上虽有三公压制,但仍是一片混乱。还有朝臣叫嚣着贵人阴氏逾矩,挟持皇帝出宫,意欲图谋不轨,其心当诛! 朝堂乱,后宫更乱。 自刘秀中风起,阴丽华日夜守在他身边,一刻不离。郭圣通在刘秀身边赶不走阴丽华,便着人到西宫将刘衡、刘京、刘礼刘还有她新生的幺女一并带进了长秋宫,放言说是皇子公主都要由嫡母来养。 习研哭着来报时,她正帮刘秀翻身,轻轻揉捏着他的手指,闻言顿了顿,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习研哭着道:“小公主的哭声日日都能从长秋宫传出来,可怎么办才好?” 阴丽华咬了咬牙,低头继续按摩,“就让她哭去,不管!” 刘秀动了动手指,反手捏住她的,张了张嘴,看向她的眼睛里,满带着担心。 她浅浅地笑,“你要快些好起来,咱们小女儿的名字你还没取呢!总不能一直幺儿幺儿地叫吧?” 如此又过了十余天,那一夜阴丽华自睡梦中惊醒,大叫了一声:“我的孩子!”惊来了满殿的宫女黄门跪了一地。 长秋宫的方向,似乎还有孩子的哭声,传至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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