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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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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我父母的坟墓上是何光景?” “武献帝陵冷冷清清的,你娘墓园里长了不少野草。我想你总是要去看的,便下令拔了去。只有你母亲坟头上开的那朵石竹花,我没舍得碰。因为怕兵火引来盗墓贼,我派了亲信率了一对人马去保护。” 我笑了笑,“多谢你。不过那几朵石竹逃不过劫,几天后母亲迁墓与父皇合葬,小花儿还是让人摘去了。”阿宙晃了晃金鞭,没说话。 我还要说话,突见两匹马冲入辕门。天寰的侍卫吆喝一声,马才停下来。两个人从马上纠缠着滚下来。阿宙腾地起了怒气,呵斥道:“大胆,此是皇帝行辕,立刻放手!” 那两个人,一个是赵显,一个是六王。我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怎么自家人开打?” 赵显眼都红了。六王头发散乱,脸上尽是血痕,大声道:“他窝藏奸细!” 我和澳洲颇为诧异,赵显辩白道:“不是奸细,只是个南宫太医局内的孩子。因为他是胡汉混血的碧眼儿,我收留在军营,让他帮我兄弟治伤。谁知道六殿下见了……便要行……苟且之事,还非要夺取。” “你说什么?夺?文成的皇子别说一个小孩,就是要你一只手,你敢不给?皇太弟乃第一大功臣,我是他同胞兄弟。要个人,谁敢不给?再说,那小子怎敢抓破了我的脸!”六王大概喝了酒,狂言乱语起来。 赵显一瞪豹子眼,“你要谁,我都不给。好好的孩子,都是父母养的,为啥就给你糟蹋?你是皇子怎么样?就算你是皇太弟,我也不给!” 阿宙干笑了几声,“多谢你不客气,还好我不喜欢男孩。不过呢,赵显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说话却也不知忌讳。记得第一回相遇,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你被封了汝阳郡王,快和我弟弟比肩了。至于六弟你,自是个不成气的……你何时给我省过心?南朝初定,御弟大将就为了一个南朝侍从大打出手,白让人看了笑话。”他的凤眼中透出一股寒光,“不要争了。来人,去赵显军中取那个小侍从,立刻处死。” 我吃了一惊。六王差点儿滑了一跤。讪笑道:“只要他听话,我不要他死啊五哥?” 展现的蓝眼睛睁圆了,说:“元君宙,这孩子有什么罪?” 阿宙冷漠地说:“我说有罪便是有罪。他不死,你俩之争不休。我身为太弟,话一出口,驷马难追。今后六弟再抢夺良人,触犯城内的南朝百姓,赵显你再目中无人,乱犯名讳,我一定按照军法处置!” 赵显二话不说,飞身上马而去。六王悻悻地离开。 我不禁低声道:“小侍从无辜,不应该杀。虽然你的作案能给他们个下马威,但到底是一条命。” 阿宙默默地注视我,唇角一动,“你才认识我的那会,就见到我杀人。世上没有谁该死,只是不得不死。”他的脸庞依然艳若桃李,但乌黑的发鬓里有了一根银丝。 我不理他,直接吩咐侍卫们说:“去赵显大营,说我赦免那孩子。但他对六王不敬,理应责罚,把他编入伤病大营为奴,归上官先生管。” 阿宙不再言语,跳上玉飞龙,打马离开。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感慨。 远处,有个脸盘的青年站立着,他的样子像个不起眼的乡村私塾先生。遇到我的眼光,他对我深深一躬,慢慢走开。这个人,就是沈谧。 我撩开天寰帐篷的帐子,他背对着我不动。百年努嘴,意思是皇上正睡着。 晚膳时,天寰不提此事。知道深夜上官先生来,与我说起来的小奴仆时,天寰的唇边才出现一丝牵挂的笑意。我说明原委,他只道:“你只管得了你眼前的,管得了其他?” 他没错,但我还是隐隐不安。人们说,昭阳殿的红莲开了…… 他那美梦噩梦的同一源头时,我到底是主人,还是客人? 南朝的清凉殿,总给人一种分外悠闲的感觉。虽然这种在深宫里刻意营造的山庄风味显得矫揉造作,但在炎炎暑气开始的季节里,宴会于此,能缓解大部分亡国者的憋闷。 谢如哑抱着新封的“安乐侯”炎全。这小孩子继承了其母的漂亮容貌,但过了于娇贵。周围的响声稍大一点儿,他就会掩耳闭目,浑身发抖。不知什么缘故,也还不会说话,言语间常用“咿咿呀呀”代替。上官先生说,这孩子可能在胎中时就中了毒,所以好像脑子迟钝些。我看到他坐在谢如雅的膝盖上,就想到了在邺城起雾的半夜,与梅树生的对话。 我在幕后悄悄问天寰:“这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该关在京城的安乐侯馆里?” “那对他已是仁慈了。”天寰望着那孩子,好像想到了太一,说,“推位之帝,亡国之君,有几个能关在家里平安到死的?这孩子本来该死,但我怕不会杀他,我会派些人照顾好他。” 他给了这小人儿“安乐”两字,虽然美好,却寓意讽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昏君好亭台馆池,好奇技淫巧,当然是自取灭亡。但这个连说话都没学好的孤儿。却只是生错了人家而已。他无罪无过。皇帝也好,安乐侯也好,都是别人套给的枷锁。 我出幕,与皇帝同坐御座,示意谢如雅将炎全给我抱。炎全仰头望着我,小手摸得我的脸痒痒的。 南朝人虽神色惨淡,但不得不饮酒。南宫的歌舞本来极富丽,但皇帝都下令撤去。廊下,有一个老人弹着古琴,几个十一二岁的南朝孩子背诵着《尚书》。 赵显被阿宙派去守宫城。上官先生则要守在伤员营内。御座之下,阿宙身旁的六王喝得畅快。 他眯起眼睛,笑着对百年招手,“百年来,给本王倒酒。 百年脸色一变,瞧了瞧皇帝。天寰手指一扬,他便手持玉壶去给六王倒酒。今天的天寰,格外放松。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荷塘月色,并为之心旷神怡。他的眉宇之间没有开国之君的得意,只得常常望着远处。 谢如雅举起一杯酒,对天寰道:“皇上,今天如雅代众人为您祝福。”他缓缓念道,“昔与汝为邻,今与为臣。劝君一杯酒,祝尔万古春。” 众人都举起酒杯,朗声万岁。炎全登时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忙抚慰起他。天寰默默饮完了酒,朗声道:“南北分治数百年,终于四海一家,朕受于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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