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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半明半暗的月色里宁弈的眸子似漾着星光的海,满满都是起伏的情绪,一边轻轻摇头一边道,“你啊你……从来都不肯让我省心。”

  凤知微眨眨眼,一脸懵然不知,“殿下这话就不对了,这里是景深殿,我好好在殿里养伤,倒是殿下你,不在皓昀轩值夜戍卫宫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宁弈望着她,眼神里渐渐泛上一丝柔和,正色道,“本王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魏大人,谁知道魏大人床空衿冷,人不知道跑哪去了,本王只有一间间的找,好容易在侧殿这间静室找到,不想大人不知好歹,竟然因此对本王骤施辣手,意图摧花……唔……”

  凤知微笑眯眯将自己的拳头从宁弈嘴里拔出来,在他衣上擦了擦,道:“好大一朵花,喇叭似的……唔……”

  有人用唇塞住了她的嘴。

  人家比她温柔,她用拳头堵人家的调侃,人家用唇来纳了她的调笑,人家比她霸道,她把拳头塞进人家的嘴也便立即拔出了,人家却不肯轻轻放过,唇压在她唇上,不管不顾便是一吮,火辣辣一痛里她惊怖的想,明儿怕得顶个猪拱嘴见人,正要挣扎,他含笑的低低顶上来,还不怀好意的蹭了蹭,火热而坚硬的横在那里,她一向滑头,立即偃旗息救……两害相权取其轻,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亲吧……

  她放弃抵抗,他倒不急了,软软的贴着她的脸,从额头到眉心到鼻子到下巴,一寸寸的亲过去,唇温暖柔软,像是江淮道的丝缎,被暖炉烘过,温存的贴在肌肤上,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往昔的清凉里有点微微的甜,深邃幽魅,她突然想起午夜里开在黄泉彼岸的染血的曼陀罗花,妖而凄艳,在天涯的尽头无声招展,却也不知自己怎会有这般的联想,他却似乎发现了她的闪神,有点恼怒带点惩罚的一低头,重重吻上她的眼帘,她眼前一黑惊呼一声,惊呼声被他的唇堵住,不像惊呼倒像喘息,倒引得他低低的笑,笑声在紧贴的胸膛间微微震动,他的唇游移下去,带点贪婪的细细膜拜她肌肤的细腻和清爽,没有浓腻的脂粉味,明月一般的光洁,气息尊贵冷香,让人想起月下暗香浮动无声妖娆的雪兰花,被春风吹破,寂寞芬芳千里,他对着这样一朵花,想膜拜更想掠夺,忍不住低喘一声,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十指深深插在她鬓发里,用舌尖灵巧的挑开她细密的牙齿,轻轻一溜便溜进了她的月光之海,他在那极窄又极广阔的天地里遨游,四海徜徉,喜乐无边。

  他喘息声响在她耳边,低而沉,他的唇齿间有种奇异的甜,和她的冷香混杂在一起,她一直沉默不语,试图装成僵尸状,就像当初对晋思羽一样,据说那最能扫男人兴,然而他却出奇的熟悉她的一切,熟悉到明白她的一切小心思和身体反应,他并不急迫,一边恣意温柔的品尝她的甜美,一边轻柔的抚着她的腰,轻轻一抚她便颤了颤,身子一阵比一阵软,流水般迤逦开去,僵尸再也装不成,他低低的近乎得意的笑,越发将指掌间的活计玩得技巧高超,那些微微颤动,那些分寸间的挪移,像在琴弦上不惊声的拈起落花,珍重而挑逗,她毕竟是怀春年纪十八处子,那般强大的心志,也不能抑了低低轻喘,他听了那旖旎低声,心上便如真的着了火,只觉得指掌间纤腰一抹玲珑,细到惊心,细到令人心底生出想要折断的狂想,却又柔韧到惊心,柔韧到令人觉得便是万钧之力也不能折,这般极度矛盾的感受,直欲叫人发狂,他渐渐觉得,自己那一泊沉冷不急不躁的心,刹那间便沸腾了起来,蒸了这肌骨,蒸了这天地,蒸得这心的五湖四海,都将在一霎那干涸,沧海桑田。

  这里一泊春色无边的沉默,沉默里跑开狂野驰骋的惊马,她渐渐便觉出了他的异常——两人贴得实在太紧了,衣服穿得又不多,有一点变化都感觉清晰,她越发紧张,手指悄悄蜷起,正想着他如果真的控制不住,该用什么方式来中途叫停,他却低低哼了一声,咬了唇,将手松了松,脸偏了偏,一时间两个人都似逃难一般,各自叹息一声。

  叹息声齐齐出口,齐齐一怔,又齐齐对视一眼,月色下各自看见对方鬓发微乱满眼迷乱的模样,月色下各自在对方眸子里看见同样鬓发微乱满眼迷乱的自己,他笑笑,满不在乎而又得意,她却脸色爆红,慌不迭将眼睛转了开去。

  眼睛转了开去,却不能遮掩红晕一丝丝从鬓角蔓延到眉心,像春风里的涟漪,一层层晕开,想收也收不住,额前渐渐泛出微微的晶莹,在月色下闪着微光,他俯下身,她惊得一颤,他的手按在她肩井穴不让她逃,却没有再次触及她的唇,只珍重的一一吻去那细汗,又含着笑贴住了她的脸,将自己的脸紧紧靠着她,轻轻道:“知微……歇一歇……”

  凤知微没有说话,听着他的心跳,觉得那一阵大跳之后便转迟缓微细,竟然有些虚弱症状,心中一软,便想去把他的脉,偏偏他身子压着她手臂不让,只好不动。

  两人原本都偏凉的肌肤此刻都灼灼的热起来,触着了便觉得烫得惊心,却又令人清晰的感觉到那滚热底下的无穷温软。

  两人就这么静默的依偎着,在一怀惊涛骇浪里终于拥有了这一刻难得的宁和,时隔一年多,诸般翻覆别离生死磨折,她始终在人间波浪中浮沉,他始终操舟隐在风急浪高的波涛背后追寻着她,有时候近一步,眼看着要挽手一起,瞬间便被一个浪头冲散,等到下次机会再来,却已前情不复,你仿似再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顶着个皮囊和面具,恍惚迷离里看不清对方和自己。

  不想却在此刻,静夜僻宫深处,终有了不曾勾心斗角你疑我疑的平静一刻。

  在这宁静温馨的一刻……

  凤知微的肚子,突然煞风景的叫了一声。

  宁弈怔了怔,忍不住一笑,凤知微也不脸红,悻悻道:“养伤呢,你们皇家惜福养生,不提倡伤者食荤,每日送来的吃食清淡得和尚看了也会哭。”

  “你是说我家饿着了你?”宁弈一笑,让开身子,拉她起来,道,“我也饿了,我们去偷吃的。”

  凤知微眼睛亮亮的站起来,却拒绝,道:“不了,我还要……”话说到一半止住。

  宁弈却一向是个水晶心肝,眼神微微一掠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没什么变化,道:“你挂念顾南衣是吧?他不用太医的药是对的,那群庸医见他是寒症,就知道开温补之药,却不知道堵不如疏,大寒之后再以大热相冲,冷热一激如何了得,倒不如让他安静运功驱寒,我已经让人去护卫了,不会再让谁惊扰了他。”

  凤知微默然不语,心知他说的对,顾南衣此刻确实不能打扰,但是……

  宁弈偏头看看她,冷笑一声道:“我知你疑我,今晚你本以为是我安排人对顾南衣下手,是不是?”

  凤知微沉吟一下,并不掩饰的笑了笑,道:“殿下和那人私会花圃在前,静室密谋在后,非常时机,非常地点,非常人物,叫人不疑也难。”

  “是你从未信任过我罢了。”宁弈淡淡道,“我不会对你信誓旦旦,想来你也不信,将来如何,你且看着吧。”

  “说起来,”凤知微一笑,“我一不小心,又偷听了殿下一桩秘密,打搅了殿下一桩好事,实在歉甚。”

  她说着抱歉,语气一点歉意都没有,宁弈的脸从月光后的暗影里露出来,灼灼如白莲,眼睛却突然亮了亮,语气也有了变化,“知微……你是在吃醋吗?”

  凤知微怔了怔,心里突然一乱,这才发觉刚才自己那句话语气用词都有点不妥,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醋味,脸上一红,心想此时绝不能着急解释,怎么解释都会越描越黑,怎么解释宁弈都有本事解释成他自己要的那个答案,当下笑而不语,做出“你的问题十分无聊因此我很淡定无稽”状。

  也因此,原本想问清楚他和那女子关系的,此刻也觉得无法出口,其实问或不问也无此必要,那女子最初出手时,十指上的珐琅宝石便让她基本猜出了她的身份——除了后宫妃位以上的主子,谁能金尊玉贵的用那样的甲套?而那扶风蹈月般的身姿,天生冶艳而又端庄的步态,除了那位出身西凉,以舞娘之身得天盛帝宠爱的庆妃娘娘,还能有谁?

  当初常贵妃寿宴,这个舞娘献舞,明面上是二皇子安排的,不想背后却和宁弈暗通款曲,宁弈这人,行事阴微不显,真是不到局中,永远也猜不出他曾经做了什么。

  想起那枚药,凤知微眯了眯眼睛,朝中一直传这位娘娘盛宠,等着皇家再添十一皇子,偏偏她肚皮一直没动静,是老皇不行了,还是这药的功劳?

  想起那散落到自己脸上的粉末,凤知微也淡淡的笑了笑——看来这位庆妃娘娘,也未必那么听话呢。

  就是不知宁弈和她,究竟做的是什么交易了,以后若有机会,倒不妨和这位娘娘打打交道。

  她心思转来转去,一肚皮的疑问,却知道问宁弈也不会有答案,暂且都揣进怀里,那药丸成粉的事,却也没提。

  宁弈眯着眼睛看着她,眼神像月下一只觅食的狐,半晌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笑意,却已经转了话题,再次伸手来拉她,笑道:“越谈越饿,这景深殿外不远就有一个大厨房,咱们去找吃的。”

  凤知微还是想拒绝,觉得饿一饿也就过去了,突然闻见自己肩上有种奇异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偏头要去看。

  此时宁弈的手也到了,本来是来拉她的手的,不知怎的看见她偏头,那手突然改了方向,手指一抬,按向了她的肩。

  凤知微习武之人,下意识一让,嗤啦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用力控制不住,肩上的衣服被抓掉了一片,露出了一片肌骨晶莹的雪白肩膀,连带小半片胸前肌肤都微微显现,那里的肤色更为细腻,玉色底透着淡红,月色下幽美难言。

  凤知微怔了怔,眼中显出怒色,宁弈呆了呆,苦笑道:“你挣扎什么?”就手将手中碎布扔掉,脱下外袍给她披上,凤知微要拒绝,一动间却春光大泄,肌肤白光耀眼,宁弈也不勉强,笑吟吟抓着袍子看着,眼神专往那些露出来的缝隙里掠啊掠,凤知微无奈,只得由他将袍子帮自己披上。

  宽大的外袍悠悠罩落,带着独属于他的华艳清凉气息,凤知微拢着衣襟,沉默不语,眼角往墙角被撕掉的那块布料一瞥,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宁弈脱了宽大外袍,里面仍然是自己的长袍,一笑牵了她的手,不由分说拉了她在月夜深宫里奔行,他是今夜值戍大臣,宫内禁卫安排十分了解,拉着她左一拐右一窜,十分潇洒的越过重重暗哨明哨。

  此时月上中天,春夜花香浓郁如酒,两人携手迎风而行,长发衣袂在风中招展成旗,再猎猎纠缠在一起,漫天的星光自苍穹迎面扑来,扑入胸臆,再化为彼此闪亮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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