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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她说得甚是伤感,声音中有隐隐的哽咽之意。从来没见过殿主这个样子的楚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百感交集,过了一会儿才劝道:"殿主,您无须在意。三殿下的千秋大业一旦成功,这小小的一处宫殿,怕也只能空下来。到时殿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少得了这点地方?"

  三殿下曾与殿主有约,一旦他得以登上帝位,这宋国的地下皇帝,就是这位前四皇子的正妃所有了。也就是说,他会给予她一定的权力,让她可以顺利地统治江湖和黑道。甚至,他还曾立下誓言,愿以两府一州给她,让她成为宋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封地的女王爷。因为这些年来,殿主一直领导隐教,与天下正道武林遥遥相抗,为三殿下的千秋大业,立下了不少功劳。

  可是,殿主虽然志气不小,毕竟不是人雄之才。不经意间,其权力早被三殿下架空,而她先夫累年积下来的人脉财富,也在不经意间,皆落入三殿下之手。现在的她,早就成了三殿下眼里毫无利用价值的弃子了,可她还在这里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梦。

  楚秋的话显然说到了殿主的心坎上。殿主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她的衣袖,走到宝座上坐下,缓缓地道:"楚秋,你很聪明,我属下的人,只有你最为聪明了。你说得对,这座宫殿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过了这两天,我们就可以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说到这里,她又沉默起来。

  楚秋偷看她一眼,见她脸色明暗不定,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便老实地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不住地揣测主子的想法。正寻思间,却听得殿主道:"楚秋,你与笙生子,关系不错啊!"

  楚秋的脸色瞬间灰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殿主。过了一会儿,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见她的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纤细的身子簌簌发抖。她颤声叫道:"殿主,殿主,奴婢从来没有做对不起殿主的事啊。"见殿主面无表情,楚秋便哆嗦着向她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殿主的身边,她紧紧地抱着殿主的衣摆,放声哭泣道:"殿主,奴婢是您所救,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奴婢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叛您啊。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笙生子真正的消息。"她一边说一边哭,说到后来连连磕头,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血迹斑斑,地面上也是点点暗红。

  "够了!"殿主忽然开口道。听到她说话,楚秋马上停止了动作。

  "楚秋,你虽然是被迫才与三殿下的人暗通消息,不过,你是我的人,是我最为信任的人。光是这一点,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都是背主弃义,我都不应该放过你!"见楚秋瘫软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殿主又道,"不过,你虽然被迫与笙生子来往,却宁愿任他欺辱,也从来没有把有关我的一些隐秘事情外流。念在你还有一点良知,我今天便放过你。"

  楚秋吁了一口气,整个人翻身坐起,向殿主连连磕头,欢喜之极地道:"谢殿主,谢殿主不杀之恩。"殿主看着她,紧紧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这天下,本来是我夫君的!先皇数子,只有我的夫君才有帝王之才。可恨常林那个贼子,竟然杀了我夫君!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得不与三哥合作,虚与委蛇,一过就是十年。"

  说到这里,殿主又不说话了。楚秋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那一关算是过了。每当殿主念及四殿下时,就会百感交集,心肠也会变得很软。

  果然,殿主缓缓地道:"楚秋,笙生子玩弄女人另有一套。你成为他的女人多年,却一直没有真正背叛我。这一点,很好。"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疲惫,"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被他们插上一手。我这宫中,只怕都是三哥的人了。唉,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年来苦苦经营,还真是有点累了。只希望事情早点了结,我好提着常林的人头,去守先夫故陵。"她说得认真,不过楚秋听到这里,却嘴角淡淡地勾了勾,一副压根不信的样子。

  殿主又感伤了一会儿,温和地看着楚秋道:"起来吧。"声音已带着一种慈爱。

  楚秋站了起来。殿主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天色不早了,他们该来了吧?希望今天上钩的鱼儿多一点,不要浪费了我这大好宫殿!等他们来了,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说到这里,她的嘴角一勾,"阳兰这丫头在这里生活了不少年,能在这里出嫁,也是她一生的幸事。"语气中颇有几分嘲弄。

  这是一队江湖人,却更像是一队军人。他们穿着不统一,身形动作充满了肃杀强悍之气,所以像是江湖人;但是他们的举动之间,配合得恰到好处,状似随意,却进退有序,凭这一点看来,更像是军人了。他们全部骑马而行,过了官道后,走在最前面、戴着斗笠的首领看了看地形,又看了看天边的日头,手一挥,喝道:"全部停下!"

  随着他的命令传出,所有人都跳下了马。那首领一招,一个小个子跑到他的面前,凑过头恭敬地问道:"头儿?"首领缓缓开口了,"现在离目的地还有多久?情况如何?"

  那小个子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长相很平凡,一张倒三角脸蜡黄蜡黄的,眼睛倒是显得颇为机灵。他看了周围一眼,认真地回道:"离目的地还有一百里左右。不过那一百里山路,全都是险要的山道。属下建议马上弃马而行。"他抬手放在眼上,看了看远方,"我们所去的地方,是隐教的总坛所在。那地方属下去过,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头儿,我们这一点人,怕是没有多大用吧?"

  那首领把斗笠向上抬了抬,露出洛南那张平静的面容。他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下远方曲折的山道,缓缓地道:"你知道什么?"他问过之后,不等回答,又看了看日头,大声吩咐道,"都停下来吃点干粮。"说完,他自顾自地打开干粮包,拿出一点干粮走到山坡上,慢慢地啃了起来。同时,众人已经开始埋锅生火,煮起热水来。

  那小个子也在其中,他跑到旁边的树丛中,一边捡柴一边小声地向同伙问道:"你看头儿这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同伙是个二十来岁、长相朴实的青年。他摇了摇头,"俺不知。"见小个子还想再问,他又道,"头儿做事从来就没有错过,你别管这么多,照做就是!"

  那小个子捡起几根大柴,一把抱起,向营地走去。边走边想:阳小姐要在隐教的总坛嫁人,这样的大事情,主公居然只派了这么点人马来救人,实在是没有道理。随即他又想道:对了,似乎武林盟主龙自在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不定他已经到了那里,我们只需要坐等渔翁之利。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定然不差,便得意地看向那朴实青年,道:"嗨,三子,你说头儿一直最为信任的就是我们几个。这么大的行动计划都告诉给了我们,却在一些细节方面,老是故弄玄虚,不肯说个究竟。"

  对上青年疑惑的双眼,他得意地一咧嘴,小声地道:"不过,头儿不说,我也猜到了他的想法。"青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却没有出言询问。这让小个子好生无趣,咧了咧嘴,一边吃干粮,一边盯着远方寻思着。

  待众人用过干粮热水后,洛南站了起来,喝道:"起程!全部弃马,步行!"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排成长队,整理好行囊,便向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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