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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青画默默跟在墨轩身后,对周围或诧异、或同情、或嫉妒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只低着头,看着脚下 金贵华美的地毯,不远不近地跟着墨轩;她当然知道,这大概也是他给的考验,看她在这么多人明知的 误会中,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假如她退却了,那就是她没胆、没担当:假如她干干脆脆表现出不是疯子 的模样,那她就是鲁莽;假如她和他保持距离,那她就是无诚意……

  这墨轩皇帝,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也是八面玲珑的。

  青画低头略略思索,眼角露出一两分笑意,干干脆脆抬起了头盯着墨轩看,抢在他前面走到皇座边上,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眯眼笑;这一笑,宴场上又是一阵错落的议论声,嗡嗡直响,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青画抓着裙摆,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宫、后宫佳丽们咧嘴一笑,就要坐到皇座上去……

  “哎呀,青画小姐留步!”就在青画几步跨到皇座前的时候,一边侍候的太监尖声叫了,手忙脚乱地扶住青画,猛力把她拉开一大截。

  太监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禁不住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的脑袋上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汗,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墨轩,又把青画往皇座之下的宴场,用力拉了好几步才絮絮叨叨道:“青画小姐,那位置您可坐不得,您还是好好坐到下面去,或者和几个娘娘们玩去,听话。”

  青画瞪大眼睛水盈盈地看看墨轩,不吵不闹,朦朦胧胧看着他;她知道,这目光外人眼里是一个傻子有的迷蒙,到了墨轩这个知情人眼里,就是别有意味,再加上她方才的举动,恐怕就是血淋淋的挑衅了;她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让他知道她有这胆量和应对手段去与他合谋而已。

  墨轩微微一笑,不知道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脸的风流相,对上她牲畜无害的眼神,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稍稍挑了挑眉: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青画企图坐上皇座,这件事如果是正常人做了,那就是死罪!可是她是个痴儿,还是别国来的郡主,更有可能是青云未来的太子妃,这身份却非同小可!

  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知道,墨轩会怎么处理这件公然冒犯天威的事情;所有人都静默着皱眉低头,今日是皇帝大婚、喜气洋洋的日子,偏偏出了这档于事,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宴场上奏的本来是一支高雅清新的曲子,此刻周遭尽数安静下来,好好的清平乐居然也带了几分颤。

  青画状似不经意地扫眼过宴场,只看到了两个人面色不改,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一个是昭仪想容、一个是……墨云晔;只是不同的是,昭仪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她似乎只是看着墨轩奇特的表情想笑,而墨云晔……则是直接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他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春色、七分温煦,就像是看着一样好玩的东西一般,兴致盎然。

  被人当作什么时兴、好玩的对象一样看着,青画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墨云晔的目光总是太过柔和,上辈子她年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对上了就会脸红心跳,现在她却只感到透骨的恐惧,那是被蛇盯上了的猎物的感觉。

  墨云晔,他是朱墨堂堂摄政王,是世人眼里的翩翩佳公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恐怕也只有青画知他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知道填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进去……他越是这般的神情,越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捉摸不定的目光,她低下头笑了笑,一不做二不休,在原地扯着身边太监的袖子,指着高高在上的皇座直嚷嚷:“画儿要上去,上去!”

  见她如此,墨云晔的目光中便带了一丝玩味。

  太监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拉着她的手腕絮叨:“画儿小姐……您、您听奴才一句劝……这可玩不得啊……”从始至终,墨轩都静静地站在一边,既不作声也不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青画把一个顽劣的小孩表演得入木三分;直到那拉扯着青画的太监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又瞥见远远走来神色急促的书闲,他眼底的那一丝风流神色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通透的光亮。

  不消片刻,匆匆赶来的书闲急急到了皇座之下,从太监的手里把青画的手腕拉了出来,拽到了自己身后,满眼惴惴不安地朝墨轩行了个礼道:“陛下,画儿她……”

  墨轩低着头沉吟片刻,抬头的时候目光若有所思,他笑道:“不知者不罪,朕自然不会与一个孩子计 较。”语毕,他不动声色地朝青画笑了笑。

  所有的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等候在一旁已经许久的宫女这才颤颤巍巍地提着花灯走到了殿中,对 着墨轩盈盈跪下轻道:“陛下……吉时到了,您……”

  墨轩颔首,“行礼吧。”

  欢快的宴乐又重新响了起来,青画不着痕迹地退到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场上的一片繁华,书闲的心 思似乎还在她身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头看她,似乎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青画的心 思却被方才宫女手里提着的花灯给吸引了过去……

  那花灯里面盛着一种透明的汁液,点燃之后香气四溢,这花灯里的油掺和的是一种叫青莘的草,长 在朱墨的高山之巅,因为气味芳香又谐音“情深”,故而被用作婚礼之上的彩灯:这草很是难得,是宫里 特有的薰香料子,寻常官宦人家根本消耗不起,她也只在上辈子还是宁锦的时候见过一次;皇家婚礼自 然是奢华至极的,只是引起她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青莘的气味……

  这味道,深而悠扬,恍人心神,本来是安神定心的药效,却……不知是什么让她隐隐有些胸闷,而 书闲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平常还白了好几分。

  青画站在原地踟蹰的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昭仪笑吟吟地走了上来,轻轻挽住了她的手,对着还 在往这边打量的书闲笑了笑道:“妹妹可别误了吉时,画儿我来照顾吧。”

  礼乐奏响、锣鼓齐鸣,青莘花灯把书闲和墨轩围了起来,衣着鲜亮的舞姬们跳起朱墨最古老的祈神飞舞;青画被昭仪拉着稍稍往外走了一些,避开几乎无处不在的舞姬们的脚步,到了不远处的花池边。

  “画儿妹妹,你不舒服?”

  不舒服?青画微微皱了眉头,抓了一把自己胸口的衣襟,她的确不舒服,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 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不仅如此,她似乎……还有几分晕眩,看着远处的东西还带了几分重影儿,看 得不大真切……倒有几分中毒的样子;可是自从入宫,衣食住行她都仔细检查过,这五年来她都与毒虫、 毒草作伴,如果真有人下毒,她应该不至于会有疏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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