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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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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不是马背上养大的草原红装,他不能直接走到她面前,对她讲“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能甩得鞭子,我能拉开硬弓,我还会夜夜在你帐外弹奏东耶琴——所以,请你牵着你的牛羊跟我走吧,我最心爱的姑娘……” 汉人多如牛毛的臭规矩他约略知道,他若真的这样做,除了把她吓跑,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他左右为难、辗转反侧,鄂尔浑河畔大名鼎鼎的扎格尔?阿衍总算也踢到了铁板。他实在忍耐不住,满怀都是相思的苦,只有额仑娘满布沟壑的老脸笑成一朵花,“祁连山里硬得连刀都砍不动的冰疙瘩,一烤火就化了……你担心什么!” 额仑娘是个人精,她的话他多少有三分信。于是他心存侥幸,真的送了达挈给她,只是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竟这么干脆就收下了! 在草原上,每一位青年想要迎娶心上人,都会从自己亲手猎来的毛皮里选出最好的一张送过去当信物,在婚礼那天晚上,便用这张达挈来包裹新娘——也真巧,这一趟才离开大阴山不久,便叫他遇见了极其稀罕的白豹子。那也是因为长生天知道,千百年前从他身上割下去的那个女子,就要出现了,是吧? 扎格尔俯下身,在毛毡上膝行向前。他不着急唤醒她的羞涩,而是像代代相传的神圣仪式中规定的那样,捧起那张雪白的毛皮,在帐子里抖开,轻轻地、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徐徐下落的白色云朵中,寒芒一闪!巨大的死亡气味,扑面而来! 连长安蓄力已久,此时全无征兆猱身疾扑,倒也生出雷霆威势,令人猝不及防。饶是扎格尔反应奇速,也只来得及在间不容发时向一旁滚倒,同时抬手去挡。 连长安这一刀委实包含了长久的恨意和怒火,有如附骨之蛆,死死追着他的要害不放——他滚倒,她便也随之滚倒,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刀柄,膝盖顶着他的小腹,整个身子的重量通通压在了刀锋之上——可怜扎格尔一只手正巧卡在她身下,仅剩的另一只手使尽全力,也不过险险将她的胳膊推开了一寸——霜刃的尖端终究贴着他的脖颈划了下去,重重地钉在地上。 帐子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连长安是气力耗尽再难凝聚,扎格尔则是劫后余生惊魂不定,两个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竟僵在那里,各自呼呼喘气——只是姿势实在暧昧至极,就是寻常情侣肌肤相亲,都不见得有这般紧密。 这不过电光石火转瞬之间,扎格尔心头酸甜苦辣百味杂陈,早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要杀他?她怎么认出他的?这是她设的局?谁派她来?他该……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只觉得自己满腔滚烫的血迅速冷了下去,脑海里纷纷扬扬落了一场大雪,犹如一望无际的空旷的草原,四处一片白茫茫。 黑暗之中,咫尺之内,她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你发誓,”她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发誓马上滚出我的帐子!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扎格尔愣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汉话已学得不错了,他怎么……怎么忽然就听不懂了呢? 连长安见他毫无反应,心中一阵惶急。她自知体力有限,又先下手为强,短时间不落下风是可能的,可是只要他缓过劲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唯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她方才那一刀没有扎中,狂热泄去,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此时唯一的活路便是趁这最后的机会,逼他自己立誓——据她这几日的了解,胡人对誓约极为看重,这是她唯一的凭借了。莫说她已失了先机,再也杀不了他,就是可以,难道她真的要再次背负血债,独自亡命天涯不成?她能逃得过胡人的快马吗? “你……你说什么?那这达挈你没有……”刀下人似乎动摇了,连声音都隐隐改变。 连长安努力咬出自己最冷酷最威严的声音,“你少废话,快发誓!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曾有个男人……曾有个男人就死在我床上,我亲手杀过这样的人!难道你也想尝试?” 沉默,良久的沉默……保持着同样的别扭的姿势,连长安渐渐觉得手足酸软,越来越难以自持。她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此刻纯粹是心理上的角逐,是精神中的斗法,她一定要忍耐到他坚持不住认输为止——刀锋及颈,她就不信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忽然,黑暗里传来一声笑,话语绵绵,仿佛讲着戏谑的情话,“……好啊,那我就试试看吧。” 这一下轮到连长安呆若木鸡无话可说了。 扎格尔的声音再悠闲随意不过,轻飘飘笑道:“若我是个男人,在敌人刀下自然宁死不屈;若我不是男人,那说的话还有意义吗?誓言是舌头底下的金子,我是不会随便说出口的。你想好了就动手吧。” 连长安大睁妙目,怔怔地问:“你真的……不怕死?” 扎格尔的嗓子甜如蜜糖,带着一种黏黏的味道,“你是我认得的第一个在达挈下头动刀子的女人,我怎么不怕?不过,你有刀,我也有,在床上输给女人,那还叫男人吗?” 他趁她呆愣之时,也不顾凶器就插在自己要害之侧,竟侧过头去,吻向她握刀的手。唇下肌肤柔滑,宛如上好的瓷器,他的话音也柔软得像是在瓷器上描着花——轻如耳语,“……我告诉你,好女子其实不用动刀子。男人有两柄刀,只要你降服了其中一柄,另一柄就任你驱使,绝对比你自己使得好——怎么样?你想不想试一试?” 刹那间,连长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猛然涌到了头顶,直气得胸口一阵闷痛,几欲昏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谋算什么计较,张口骂道:“你无耻!” 扎格尔低沉透明的笑声在黑暗里漾开,有如泉眼上晶莹的涟漪。 像是与他的笑声遥相呼应似的,极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马群的嘶鸣。连长安羞愤至极,自然充耳不闻,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量,她一把拔出刀子,狠狠又向下扎去。 扎格尔的铁掌在潋滟刀光间穿过,一晃便避开锋刃,狠狠地切在她的腕子上,随即用力一扭……连长安只觉得脉门附近酸麻剧痛,连骨头都要断开。她勉强握住刀柄,却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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