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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叶兄弟,”遥望着远方无尽的暗夜,他不禁喃喃自语,“你可知道真的出了大事……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

  ……道道刀光宛如匹练,百日之前还亲如手足的两个人各持兵刃激斗在一处。他们师出同门,往日里早就切磋惯了,他们了解对方,几乎与了解自己没有分别。谁都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丝毫的失误,刀剑是不长眼的——这一边与那一边只隔着一道窄窄的刃,这一边与那一边却是“你死我活”。

  当的一声,二人的兵刃击在一处,又迅速分开——和之前无数次交手一般,终究是不分胜负。叶洲眼中忽然显出一抹厉色,左手一拍一抹,自己的刀锋上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殷色的血液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滑落。

  “……别逼我杀你!”他沉声道,“速速带着你的狗滚开,提督大人!”

  何隐听到这“提督大人”四个字,心中已知不好。可此刻人多口杂,一时半会也分辩不清。他只得软语道:“叶兄弟……”

  “谁是你兄弟!”叶洲猛地抬起头来,目眦尽裂,眼中泛血,“我的兄弟都死在紫极门下了,我的兄弟都死在你们廷尉府的大牢里——您高官厚禄,前程似锦,叶某人断乎不敢高攀!”

  “叶兄弟,你有所不知,京城……京城有变,此刻……”

  “我当然知道京城有变!上千兄弟血流成河,我一天一天都梦到!”

  “你听我解释……”

  “无须解释!我只问你,何隐,你忘了你的誓言了吗?我离开玉京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呢?你护卫的白莲死了,宗主,还有……还有副统领,他们通通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在世上?”

  何隐知道他怨怼极深,加之不明就里,方成今日的误会,故此一直忍气吞声努力辩解,只求自己的一退再退能换来他的平心静气。可泥人毕竟也有三分土性,听着这番话,他再也忍耐不住,反诘道:“我自有我的理由……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反倒是你,大变当前借故遁走,落得轻松自在是不是?白莲遭难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若该死,你又凭什么活着?”

  他却不知,“大变当前借故遁走”这八个字,正是叶洲一生所恨,也是他近来最大的疑窦与心结。何提督一语中的正巧戳在他死穴之上,可比打他一拳砍他一刀严重多了。

  果不其然,叶洲不听则已,一听之下,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般,又猛地变成了铁青。叶洲本就对他生了罅隙,这样一来,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转眼已无弥合的可能。

  何隐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低姿态,劝道:“总之你先跟我回去,我慢慢和你解释……”

  孰料叶洲冷冷一笑,刀光如月,早就削断半片衣袖,狠狠地抛在地上——那衣袖上染着他掌心的紫血,空气中有股奇异的幽香。

  “废话少说,一起上吧!”他说。

  ——割袍断义,二十年交情就算我叶某人瞎了眼睛。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大人……大人?咱们既然寻到了此处,怎能放着这些祸患不管?”

  身旁的蒋千户兀自唾沫横飞喋喋不休,打断了何提督的思绪。

  何隐心中洞若烛照,廷尉府此番兴师动众精英尽出,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叶洲凭借一双诡异的毒掌硬生生打出一条血路逃进山谷里,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为了众人的前程着想,寻个锦囊妙计补救正是当务之急。蒋兴禹这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照他的意思,是想把这山谷里住着的人通通当成“白莲逆党”,通通砍了去充数。如此一来,一番大过转眼变成大功——果然够狠!

  他如今势单力孤,形势又日渐险恶,否则也不会对叶洲势在必得。可惜……只可惜……事已至此,何提督也不得不从权了,至少现在还不是和这伙衣冠禽兽撕破脸皮的时候。他的助力实在太少,哪怕多一个人也好,他的敌人又实在太多,哪怕减去一个,也是减去了一分危机……

  纵使有一千一万个不愿,何隐此时也已别无选择。只有淈其泥而扬其波,只有……同流然后合污。

  可是,身落泥沼,忍辱负重,就真的能够等到沉冤得雪、出污泥而不染的那一天吗?

  ——叶洲……也许我们的道路,从紫极门下的流水被弟兄们的血染成通红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注定南辕北辙了……

  “……蒋千户所言有理,本提督要彻夜赶回玉京,此地就委你全权署理善后事宜。记得,可以便宜行事,不过也别做得太过火,懂吗?”

  何隐吩咐完毕,勒转马头——他在心中徒劳地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聚啸山林,也不会是什么本分良民,就算……就算他们时运不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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