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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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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扎格尔塔索是长生天宠爱的小儿子,是预言之子——那也许是真的。就在这段对话发生之后不久,征讨西域小国花刺子模的大军忽然在半路上回了师,半月后兵士再发,部队左翼“炽焰白莲”的旗帜依旧,却再也没有了“炽莲阏氏”的身影。尽管娜鲁夏阏氏并非匈奴族出身,可她是单于选择的“命运之女”,同样身负大巫姬的预言。她斜挎着单于的新娘礼——那张涂饰红漆的优美长弓、与腰携汉风长剑的单于并肩站在一起,堪称珠联璧合,是残酷的战场上一道华美风景,更是万千将士信心与活力的源泉。 三载戎马倥偬,单于与阏氏伉俪和谐,如今阏氏终于怀孕,小塔索就要出生了! 这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但相对于坐下来喝酒吃肉,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天储备足够的酒和肉才是当务之急。在护送阏氏回到阿衍部营地之后,征伐花刺子模的大军在单于的率领下再次启程。所幸一路顺利,终于赶在深秋时节满载而归——这是草原的鬣犬之年、北齐的乾嘉三年、以及南晋的永安十九年,九月末。 就在那朵依然盛开的娜鲁夏出现在帐篷外的第二天,清晨,连长安就醒了。一睁眼,侧过头,便看见安然搁在枕边的匣子,顿时如同饮了杯上好的热奶茶,但觉怀中熨帖无比。 她出声招呼萨尤里拿衣裳进来;怀孕足有四个月了,身子真的越来越懒。 小丫头一直在咯咯笑,不时还拿自己的男女主人打着趣。连长安作势要恼,可这鬼精灵知道主人不是那种爱拿架子排揎人的,丁点儿不害怕;最终长安也只有无奈笑笑,伸手点点她的额角,由她去了。萨尤里帮炽莲阏氏穿上贴身的丝衣,然后是缀着狐裘风毛的水红短袄、胭脂色下裳以及深赤色羊皮小靴;复又替她梳顺头发,编出无数细辫,尾端束紧再高高盘在头上,戴一顶金丝嵌宝石的冠。 “阏氏,你真是美得很!”萨尤里前前后后欣赏自己的“作品”,不禁啧声赞叹;赶忙取来外邦入供的上好银镜,递在阏氏手中。 连长安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美人儿,微微笑。他见过自己满身尘土、满身鲜血,他出现在她生命中最为狼狈的时候;但愿从今以后,她在他心里,永远是这么个亮丽光鲜的样子。 于是炽莲阏氏满意地点点头,将镜子递回去:“很好看,萨尤里你的手真巧。” 小丫头吐吐舌头:“我可没阏氏那么巧的手,绣的东西活灵活现,晃花了我的眼呢!但愿命有阏氏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啦。” 萨尤里一边欢快地饶舌,一边轻手轻脚收拾妆奁。时候也差不多了,单于也该过来了,她即使再想挤在中间看戏,也不敢那么没眼色呢! 可是,直到一切各归其位,直到她服侍阏氏喝了茶吃完了早膳,直到她跑出帐篷张望第十一遍。昨夜分明已回到了金帐的单于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难道有什么大事,比他心爱的女子,比他即将出生的子嗣还要重要么? *** 扎格尔没有出现,叶洲却来了。 如今的叶洲,是统御金帐卫队精锐中的精锐、阿衍部左翼大营的将军——虽然他自己从不肯承认,一直坚持这一营的唯一指挥者是且只能是娜鲁夏阏氏连长安本人——就如同左翼大营的旗帜,那朵燃烧的莲花一般。但白莲宗主因为身份特殊,并非每次都会莅临战场亲冒矢石,自从有了娠,更是回归玉帐休养,数个月深居简出。左翼营属下胡汉将士,其实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如今叶洲可是草原上出名的英雄人物,就像多年前一样,是无数高官大族千金的梦中情郎。 萨尤里第十二次跑出玉帐,遥遥见了一个人影儿还当是单于,正要回去报喜;第二眼待又看清是叶洲,那样爽朗的女孩子,双颊立刻红透。 “巴图鲁将军来啦!”她转身入帐,向连长安通报——草原上可有多少个巴图鲁(英雄)啊,但在萨尤里口中,唯独叶洲一人当此称呼。 历经了三年风霜三年血雨的叶洲,那张平凡却端正的脸上更添几分刚烈之气。他步履沉稳而来,步履沉稳入帐,步履沉稳屈膝拜倒,口中依然还是那个称呼:“宗主,叶洲回来了。” “回来就好,”连长安回答,“实在是辛苦你了。我早说过不要跪我,又忘了么?快起来吧。你……还好么?” 她起初还有三分阏氏的声气,可三两句过去,又成了那般情真意切、问候挚友的话语。 ——她实在是把他,当作骨肉手足看待的。 ——他本就是她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只可惜她不知道。 叶洲的头低垂了许久,谁也看不清他面上神情,终于抬起来时,早恢复成往日静如渊岳的样貌了——可目光终究忍不住,还是落在连长安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连长安可瞧得一清二楚,“噗嗤”一声笑了:“吓一跳吧?还好你们回来得早。否则这小子怕是等不及要出来了……他性子可真烈,这几日都会踢我了呢。” 于是叶洲也笑了,鬼迷心窍,他忽然说了一句真真不像是会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我能不能……摸一摸少主?” 连长安眨了眨眼,显然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含笑捉住叶洲粗黑的大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直到自己的手心触到她短袄上的狐毛,叶洲才猛然醒悟自己在做什么;他几乎想要甩脱她的手跳起来……双肩一紧,毕竟还是忍住了。 “这是你叶伯伯,记住哦……”她像模像样跟自己未出生的宝宝讲着话。 叶洲只觉掌心一炙,诡异地烫起来。心神俱乱,就连脸上也隐隐发烧;他慌忙挪开了手,低声道:“少主……” “什么‘少主’不‘少主’,我的孩子,自然是你的侄儿侄女。” 叶洲单膝点地,口中反复嗫嚅着“不敢、不敢”。他实在有些慌乱,额头两侧刻意披下来的发丝散开了。经历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枚“流雁门”的金印依然深刻分明;落入连长安眼中,令她忍不住一声叹息。 于是炽莲阏氏、白莲宗主也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在那块墨色金印上,问出了一个很有些傻的问题:“可还疼么……早该想个办法,替你去掉才是……” 心口早已剧震不已的叶将军哪里当得起这一触,下意识地抬手去拨额间乱发,想要挡住那块令宗主不快的印记。谁知竟然鬼使神差,险些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复又垂头,缓缓道。 ——那只手从他的手底抽走了,留下些微暖意,以及指尖的一阵轻风。 自他从她的血中重生,身上的新伤旧创尽皆平复,可不知为什么,只有这枚金印留了下来。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痕迹,是他命运的岔路口,是与她相遇相识的永远的标记。除去它……怎么可能?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一旦存在,就永远也不会消失的。 ——比如创痛;比如……深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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