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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第三十九章 摈弃天下

  唐夜与刘景大军追来时,刘景并未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花无多,只以为她是吴翌的近身侍卫,显然身受重伤已被吴翌弃了,士兵上前探了一探,发现还有气息,便回报给刘景。刘景刚想命人将花无多拘了,便听身后唐夜道:“把她交给我。”

  刘景瞥了他一眼,问道:“他是何人?”

  唐夜道:“故人。”

  刘景微一蹙眉,便大声道:“继续追。”

  刘景急于率军继续追赶吴翌,自始至终因地上那人身形不似吴翌,一眼也未曾多看。

  唐夜下马扶起了花无多,探了探她的脉搏,便将她抱放在马上,与跟在身边的方圆一同将她带走了。

  唐夜与方圆并未带花无多折返刘景军中,只在山中扎了帐篷为花无多治伤止血。花无多两日后方才醒转过来,见身边之人是唐夜,不禁也吃了一惊,而后便道:“谢谢。”

  唐夜“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夜晚山中微寒,他生了火堆,静静地为她熬着药,火光印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她与他之间默默无声。他们原本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却因后来种种变故成了今日这番模样。她与他在一起,从来都是她多话他少话,而今她也少了话,变成了没话。这已是唐夜第二次救她,上次在下枫谷一战中,也是唐夜暗中救了她,刘景当时身负重伤无暇他顾,事情便交由他全权处置,也是他暗中换人戴上元白的面具被当众处死。

  当药煎好,唐夜倒入碗中递给她时,她接过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唐夜望着她,她目光触及,方即移开。

  喝完了药,她忽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他淡淡道。

  “你当初既然不是为了许倾城,又缘何退婚?”曾经不敢问的事情,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问出口了。

  静默了一会儿,唐夜道:“你既然逃婚,便是不想嫁给我,既然如此,我便如你心愿。”

  “你竟如此善解人意。”她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唐夜忽道:“难道你想嫁给我?”他问得极为平淡,平淡到花无多怔了怔,而后笑道:“你我当初并不相识,你不想娶我,我亦不想嫁给你,而今亦然。我今日一问,也不过是想知道当初我的逃婚之举是不是也正中你的下怀,其实,你原本就不打算娶我,对吗?”

  烧断的木枝咔嚓一声轻响,在暗夜中显得很是清晰。他面色随着火光忽明忽暗,似蒙了层薄雾,令人辨识不清,半晌方道:“对。”

  花无多一笑,道:“这次我们去上党,是不是你发现了我的踪迹,猜到翌也在,所以联合刘景在中途设伏?”

  “是。”他平静地答道。

  “是雪域天丹,是你给我吃的药引来了小白蛇,对吗?”花无多再无法平静,有些激动地追问道。

  “是。”他再次承认了。

  “果然是你……”她颓然苦笑,不禁摇头道,“你怎么会在我身上下这种药,难道很久以前你便没想要放过我?……”

  唐夜沉默不语。

  她忽然想起一事,神情激动道:“当初我和刘修在庐州被皇后找到,也是你……?!”

  唐夜道:“是。”

  见他答的如此干脆,她反而一怔,想起自己与刘修当初的点滴,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胸口,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无色。

  唐夜忽道:“不仅如此,我当初还想杀了你姐夫李慷,坏了方、李两家联姻,将你打落山崖的黑衣蒙面人也是我派去杀吴翌的杀手。”

  她一怔,怅然道:“既然如此,你今日虽救我一命,我却也不欠你什么了。”

  唐夜淡淡道:“你本就不欠我。”

  她忽觉得很累很疲惫,闭上了双眸,将头伏在双腿上不再言语。

  夜晚,林间。星光洒满大地,篝火炽烈燃烧,火光映在彼此脸上,闪闪烁烁,仿佛诉说着彼此的心事。

  唐夜拿出长箫吹奏起来,又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曲毕,花无多悠悠叹道:“又是这首曲子,转眼已有两年没听过了,可惜没有名字。”

  唐夜道:“当时没有,而今我将它取名为《思念》。”

  花无多闻言一怔,便听唐夜又道:“这首曲子是我娘亲生前所作。”

  花无多道:“你娘亲倒是个才女。”

  他微微颔首,似忆起自己的母亲,目光变得柔和:“我娘亲出身高贵,与澈王之母是亲姊妹,她不仅会谱曲更擅长书画,她看似温婉实则性情刚烈,当初我姑姑背着她与父亲私下定下你与我的亲事,我娘亲便反对得极为激烈。”

  花无多问道:“你娘亲为什么反对?”

  唐夜平静地道:“因为我姑姑所爱之人是你的至亲。”

  其实早在他说起忘忧来历之时,她便隐约猜到了几分,这一刻得到唐夜亲口证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唐夜姑姑唐倩为了配忘忧不惜性命,她的爱极端而惨烈,为她与唐夜定下娃娃亲原因想来也不会简单。思及此,她忽然明白了唐夜此言的另一层含义。他自幼便也是不喜她的,所以才有后来的悔婚。

  她幽幽望着火堆,想起她与唐夜的恩恩怨怨不由得苦笑,人生似乎总是活在一个个环中,解开了这环却被另一环套住。想到这些,心下微感怅然,忽而想起了公子翌,一股说不出的柔情填在胸口,不知他现下是否已然平安,他可又欠了自己一条命呢,他欠自己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既然还不清,就让他用下辈子一并来抵债好了,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这时忽听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花无多闻声抬头,看到一人由远及近而来,待到近处方才看清,竟是公子语。温语当年虽与吴翌十分亲近,但因其父之故,终究投靠了刘修。

  如此深夜又是荒郊野外,忽见温语独自一人赶路,花无多疑惑甚多。

  温语迎着火光而来,待到近处一眼便看到了未戴面具的花无多。他先是一惊,而后一怔,神思有片刻恍惚。

  他骑马奔到近前,翻身下马。望着花无多,他一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只沉沉唤了一声,“无多。”他还是喜欢叫她花无多,而不是方若兮这么陌生的名字。

  花无多自然听出其中含义,公子语还当她是同窗,一时有些感慨,却心中温暖,笑问道:“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语闻言,目光一暗。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唐夜,他躬身一揖。当初在南书书院读书时,众人便对唐夜十分崇拜,即便均是同龄人,却对他存了几分恭敬之意。而今温语对唐夜亦是这般想法,“毒王”唐夜,在他们看来是个传奇般的人物。

  唐夜只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取暖,沉默不知不觉蔓延,令人觉得有几分压抑。花无多心神恍惚,竟也没有吭声。

  良久,温语忽然道:“翌死了。”

  原本拢着柴火的花无多忽然一怔,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温语继续道:“翌临死前,他对我说……”

  花无多麻木地坐在火堆边,她茫然地望着温语,仿佛开口说话的不是他,而是她的错觉。

  温语眼中似有水光,咽下一抹痛楚,他平静缓声道:“翌说,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花无多在笑。

  温语一哽,大声道:“我说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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