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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几人皆惊。

  范裕更是愣了片刻,才微微皱起眉头,冷声道:“可当年下那道诏令的人,正是他的母皇!你孟氏与大平皇室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怎能与他纠缠不清?”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来,道:“你们今日叫我入城,想必不单是为了说这故事。究竟意欲可为,不如直说了罢。”

  范裕看几人一眼,然后才慢慢道:“岳临夕与我等说了,你虽是做了他的皇后,应了他的计议,可你是被逼的,我等亦不会因此而责怨你。如今他既是肯册你为后,便是对你还有旧情,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他顿了顿,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甚为平静,才又道:“倘是你能找机会将他杀了,这大平禁军便是群龙无首,我军必会长驱得胜,一复亡国故地!”

  她冷冷抬眼,“倘是将他杀了,大平诸将必会率军回师为他复仇,北境一旦松颓,则北戬虎狼之心亦不能挡,到时候这数路又将是战火燎原之象,而谁胜谁负谁又能说?我岂会做这种无果的事,又岂会再陷这诸路万民于战火荼毒之中?”

  范裕脸色僵住,“你身为孟氏唯一血脉,岂能不为复国之业出力!”

  她轻蔑地看着他:“倘是复国不为百姓所崇,更使百姓居无安所、人无安虞,这国宁可不复!”

  范裕气得连胡子都发抖,“你当真不肯悔改,当真不肯去杀了他?”

  她静坐着,不吭一声。

  范裕连连冷笑,“好,好!你既然不肯杀他,我等便借你之手杀了他,替你为孟公报这血仇!”

  她眼底微惊,站起身来疾声道:“你要做什么?”

  范裕脸上怒气更盛,“我等昨夜已在城西三十里处的山口处设了伏兵,到时只消派人去告诉他你往西逃跑了,你以为他会不会去追你?”

  她心底大骇,脸色有些发白,咬唇道:“那你这算盘怕是白打了,他心中只怕比你还要恨我,断不可能会亲自追往西面的。”

  范裕盯视着她,狠狠道:“你既是进了这舒州城,我等便决不会再放你走。不如你就在这城中等着,听那西面的消息如何罢!”

  章一五百 我心依旧(上)

  孟廷辉入城不到两个时辰,岳临夕便又快马驰回了城外大平军营。

  是时诸将聚于中军帐中议事,听见士兵报禀说岳临夕有急事要奏与皇上知晓,当下均脸色有变。

  英寡让人将岳临夕带进来,当着诸将的面便直问:“有何急事?”

  岳临夕额上冒汗,一脸急忧之色,飞快道:“才入城没多久,她便与城中的遗臣们互通约议,出城直往西面去了!我既是奉陛下之令,万不敢有所失谬,便拼死出城来报与陛下知晓。”

  帐中几人听了,皆不明就理,一时面面相觑起来。

  英寡面无波澜,只轻瞥他一眼,便转头对带他进来的士兵道:“将此人绑了,押下去。”

  士兵二话不说便扯了麻绳上前绑人,惊得岳临夕大力挣扎道:“陛下何故如此?”

  英寡却不与他多言,只道:“柴哨!”

  帅案旁的一个年轻将领立即出来,恭道:“末将在!”

  他道:“发令与城东门禁军,你亲自领兵攻城,不必再等。”

  岳临夕大骇,正欲再言,却被士兵死死勒着脖子拖到帐外去了。

  柴哨的神色稍稍有些了解,一想那一日明州之外山道上的事情,再与昨夜中军内帐中的情景一比,心知圣意,当下利落道:“末将遵命!”

  他欲退帐而出,英寡却又道:“从城外营中抽调五千精骑,随朕赶往舒州城西。”

  柴哨愣住,“陛下,五千人马是否过少了些?”

  英寡眉微挑,“倘是再多,便正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旁边有人忍不住上前道“往西恐怕亦有诈,陛下倘是担忧孟大人有何不测,不如便让末将们带兵去追!”

  “朕非亲自去不可。”他目光坚定,望着众将道:“因为她如今已不再是你们的朝臣,而是朕的皇后。”

  舒州城府衙中,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孟廷辉静坐在位,眼望着前方案台上那根燃了一半的细香,只觉时间过得慢得令人发指。

  范裕在屋中不停地踱步,末了望她一眼,道:“待一会儿探报传来,你便知道他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倘是他根本不去追你,你也好掐了这念想,安安心心地与我等共谋复国大业。”

  她抿唇不语,默默地阖上了眼。

  知兵善谋如他者,又岂会料不到舒州城西必有寇军诈伏?可他为防万一,必会派将领兵往西去追看一番,如此一来,只是白白可惜了那些大平禁军将士们。但不论如何,只要他不会中计受伏,这大平禁军便不会乱,而她也不必再担忧。

  约莫过了三刻有余,才有探兵匆匆而来,未到衙门便滚鞍跌马,一路磕磕碰碰地冲进里面,神色慌张道:“大平皇帝已领兵往西!”

  范裕面露喜色:“甚好!”转眼却见这士兵神色张惶仓促,不由皱眉道:“怎的如此慌张?”

  士兵脸色发白:“外面大平禁军攻城了!”

  范裕脸色变了下,抬手撤退那士兵,僵立着不动。

  孟廷辉脸色亦变了,是没想到,他会亲自领兵往西去……他不会想不到那边可能有诈,但他为何还要亲自去?

  耳侧恍惚间又响起他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

  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曾经许诺过他要回去,要给他生个孩子,要同他一生一世相守以共,可她终还是负了与他的这些约定。

  但他却没放手,一路北上将她劫回大平军中,逼她做他的皇后,与她夜宿同帐,甚至又说——他等着她。

  然而她却又没能回去。

  他或许以为她再次欺骗了他,又或许以为她被人要挟有难,可不论如何,他竟又再次亲身去追她。

  不管多少次,他都要她。

  他分明是仍旧爱着她的!

  正如她仍旧深深深深地爱着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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