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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好好好,我不说了。去壁橱里拿被子去。"叶薰拍了拍空出的床边,"一起睡吧。"

  萧若宸愣了愣,看到叶薰一脸的坦然自若,反而有些失落,随即掩去,乖巧地点点头笑道,"好。不过不用被褥了。"说着和衣躺在床边,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反正也习惯了。"

  叶薰愣了愣,有些酸涩地问道:"在军营里也时常这样睡吗?"

  "是啊。"萧若宸说完转头看见了她的脸色,心下顿时后悔,连忙说道,"也不是没有被褥,只是夜晚时不时要面对敌人的袭击,为保持警惕,就这样习惯了。"说着又笑道,"我是有武功的人,这些自然无关紧要,反而可以趁机练练内功。"

  叶薰心下稍安,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床上,她笑道:"可惜枕头只有一个,将就一点儿吧。"说着将枕头向中间挪了挪。

  躺到床上,叶薰才感觉,这小子真的长大了。以前依靠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洋娃娃,或者前世那只自己最喜欢的卡通抱枕。可现在身高竟然比自己还高,有些举动,例如捏捏他嫩嫩的脸颊,也不好意思了。以后随便捏他、欺负他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啊,叶薰满心感慨,不过是短短的两年而已。

  窗外的月色照进屋里,遍地银白闪烁,柔润的光芒洒进帘帐。

  叶薰偏头看着萧若宸灵韵秀美的五官,距离这么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她一阵恍惚,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那段艰苦波折的流亡生活。视线扫过他的耳后,不经意间看到一道阴影,似乎是伤疤。叶薰想掠开他的头发仔细看看,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看过了又能怎么样?走上沙场,哪里有不受伤的?难不成自己能代替他?

  一边想着,叶薰心里浮起淡淡的伤感。他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成长到被人叫做"大人"的年纪了。如果萧家的权势依然如日中天,他现在应该也是一个像沈归曦、沈归暮这样无忧无虑的贵公子吧。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光彩,无数奴仆鞍前马后地伺候,而不是像眼前这样,在沙场之上苦苦拼搏,出生入死,一点一滴积累自己的功业。

  就在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臆想,"姐,过些日子,我接你离开沈家吧?"长长的睫毛轻颤,萧若宸睁开眼睛,回视着她正色说道。

  "离开沈家?"叶薰一时没有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去哪里?"

  "当然是去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了。"萧若宸好笑地看着叶薰道,"去哪里都好,就由姐你决定吧,等年底的时候我就回来接你离开。"

  "可是……"叶薰刚要说自己和他的卖身契还在沈家,但转念一想,沈家为了鼓励自家的子弟兵,凡是去边关立下战功的,都一概脱了奴籍。更何况萧若宸现在有朝廷颁赐的官职在身,除了名义上还是沈家出身的门生,其实早已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至于自己……以他现在的身份,替她赎身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沈家,这种感觉……似乎有些不舍。

  "姐,你难道想留在这里当一辈子丫鬟?"看着沉默的叶薰,萧若宸眸光闪动,轻声说道。

  当丫鬟?对了,丫鬟也是奴才的一种,叶薰忽然有点儿冷汗地想到。记得以前她看一些穿越文时,对那些穿越回古代当奴才的女主人公一向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些人没有丝毫现代人意识,亏她们还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呢。可真落到自己头上,当丫鬟似乎还当得挺快乐。

  也许是因为兰蔷园整体隐居避世一样的风格吧。在兰蔷园的这一年多里,自始至终,她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丫鬟。对沈归暮……与其说是在服侍他,倒不如说是在照顾一位生病的朋友更为贴切。日常相处,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主仆之别,而平常玩闹谈笑起来,更是没上没下。

  这样下去确实不行!叶薰想起,当初他们进沈家时就准备随时跑路的。太平日子过久了,竟然把一直潜伏在身边的危机给忽视了。这两年,萧若宸由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再加上沙场征战,容貌气质变化不小,而自己却没有太大变化。沈涯是见过她的,这里终究是沈家,就算眼下这位老兄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更何况,萧若宸在边关职位越升越高,自己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必然也会越来越受瞩目,若是因此被人认出身份来……

  这么一想,离开沈家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想到这里,叶薰忽然生出失落和不舍。回想起来,来到这个时代,她就和兰蔷园的几个人相处得最自在、最随意,而居住得最长久、最安乐的,也是兰蔷园这片寂静雅致的院落。没想到,自己却必须离开了。

  "姐,你不喜欢吗?"萧若宸轻声问道,"要是这样,暂时留下也无妨……"

  "没有,还是离开吧。"叶薰打断他的话,在这里留的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多,还是离开好,"等夏天过了,我就去城里找房子,等着你带银子回来买下。记得要多带银子回来哦。"如果萧若宸在边关任职的话,自己还是留在凉川为好,这样也可以随时回来看沈归暮和雁秋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想到这里,叶薰的心情重新开朗起来。

  此时的她自然不会想到,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以这样简单的方式离开沈家。而此时同榻共枕、相处亲密的两人,再一次相见,也不是这个冬天,而是漫长的三年之后了。

  叶薰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临睡前,她忽然想到,被自家老弟华丽丽地放了鸽子的沈归曦现在在干什么?是被爽约之后的勃然大怒、气恨交加?还是认定对手不战而逃的扬扬自得、鄙薄轻视?或者……他不会傻得还在那里空等着吧?

  今晚的风可很冷啊。想到这里,叶薰不禁打了个哆嗦,向被窝深处蹭了蹭。

  一觉睡得安稳,等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到床边,叶薰才勉强睁开眼睛。转头一看,萧若宸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叶薰知道他去戍所办公了。

  起床收拾好床铺,叶薰正要去厨房找吃的,却发现桌上摆着两个青花浅纹瓷碟并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瓷碗。一个瓷碟是五个精巧的小笼包,半透明的面皮裹着饱饱的汤汁,另一个瓷碟是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鲜嫩的色泽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瓷碗里则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玉糯米粥,放在桌角的熏笼上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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