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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陈容垂下目光,等他说完后,她低低应道:“阿容惭愧。”

  嘴里说着惭愧,可那表情,哪里有什么惭愧的样子?陈元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长叹一声,倾身向前,盯着陈容,徐徐说道:“阿容,你痴慕于王七郎,还愿意为他赴死。这等情意,真是感天动地。”

  他咳了一声,抚着下颌长须,笑得好不慈爱,“伯父这一次叫阿容来,是想告诉你,我已派人向王府提亲了。”

  嗖地一下,陈容抬起头来。

  在她的盯视中,陈元笑得满脸春风,“幸好琅琊王氏的王仪也在南阳,伯父已请人把你的事情告知于他,令他们王家,便在南阳城中,以娶妻之礼迎你为贵妾。”

  他说到这里,看向陈容的眼神中,已是施恩般的得意,“阿容,以你的出身,能攀上琅琊王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跟了王弘后,定会与他们一道回到建康。到了那时,你可要恪守妇道,温驯行事,不可惹恼了王府中人。不过你大可放心,到得那时,伯父我,还有你三哥,都是你的臂助。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他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说道:“王弘身边,尚无妻妾,你若是已经怀上了他的儿子,那可多好?那可是琅琊王七的长子啊!”

  他的眼神中尽是惋惜,似乎,陈容未婚先孕,被世人指责,在王府中再难抬起头来做人的事不值一提,似乎,她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他便会有了更多的,可以与琅琊王氏提要求摆条件的筹码。

  第93章 发誓

  陈容一直没有抬头。

  广袖底下,她的双手相互绞动着,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尽是苦涩。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难不成,两世为人,苦苦挣扎,便还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也是因为两世为人,陈容更明白,若是父兄可靠,上辈子,她也不会落个那样的结局!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便是走到绝路,逼到尽头,陈容也没有想过脱离家族。一来,她与世人一样,家族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深入血脉,二来,这样的乱世,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不管她拥有多少财产,转眼便是被抢一空,连人也被贩卖的下场。

  想当初,王室南迁时,不知多少王公贵族被杀被毁,便是贵为皇妃,也曾在逃亡期间被人贩子拐卖,至今生死未卜的。

  想着想着,陈容苦涩的一笑,暗暗想道:罢了罢了,陈容,不要挣扎了!

  陈元望着沉默的陈容,呵呵一笑,抚着胡须说道:“阿容休要太过欢喜,琅琊王七,那可是公主们也争先献媚的对象,你就算是个贵妾,上面还是有妻的。你年纪轻,还不知道啊,人活在这世上,只有家族才是唯一的倚仗。”

  他语气中,在说到“唯一”两字时,特别加重了些。

  陈容依然低着头。

  陈元以为她是羞涩,又是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后,他慈祥的说道:“阿容,以前是南阳王苦苦相逼,伯父才不得不把你送去的。你会不会因那件事,对伯父一直记恨?”

  说到这里,他倾身向前,认真的盯着陈容。

  陈容依然低着头,好半晌,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无力的话,“阿容不敢。”

  陈元没有察觉到异常便继续呵呵直笑。倒是李氏,警惕性的回过头来,朝着低头不语的陈容认真的打量着。

  陈元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光,朝陈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你也得做做准备了。”

  陈容闻言,慢慢站起。

  她刚刚站起,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有点气喘,有点呼吸不稳的声音传来,“郎主,我们回来了。”

  陈元一听那声音,便站起来,迎出门去,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你们没有见到王仪?”

  这时的陈容,刚对阮氏和李氏福了福,准备退下,突然听到“王仪”两字,不由脚步一僵。

  不止是她,便是阮氏和李氏,这时也是紧张起来。她们急急起塌,来到台阶上。

  台阶下,是十几个壮仆。站在最前面的,三十来岁,皮肤白净,五官清秀,一看就是个能言善说的。

  这仆人这个时候,却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元见状,急了,他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

  那仆人嚅了嚅,轻声说道:“奴不敢。”

  陈元心下一沉,他瞪着那仆人,缓了缓气,狐疑的说道:“是不是王仪那家伙说了难听的话?”

  见那仆人摇头,他松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照实说出便是。”

  “是。”

  那仆人朝他行了一礼,低着头,呐呐的说道:“我们按照郎主的指示,带着礼物,从王家正门而入,持请帖求见王仪王公。”

  他说到这里,瞧瞧抬头看了一下陈元,喃喃说道:“门房刚刚接过请帖,王弘王七郎的马车便过来了。他见到我们,便上前询问情况。”

  那仆人的声音更细了,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见到是他,便照实说了。结果,王弘他,他要我们原路返回,还说,有一句话可说给郎主你听。”

  这时刻,陈元的心已完全沉了下来。

  他回过头,朝着陈容瞪了一眼,暗中怒道:莫非,那王弘压根就不喜欢阿容这小姑子?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生得这么妖媚风骚的,连个男人都抓不住!

  他回头之际,那个仆人便不再说话。

  陈元狠狠瞪了低头不语的陈容一眼后,回头暴喝道:“什么话?愣着作甚?怎么不说出来?”

  那仆人见他恼了,吓得缩了缩头,连声应是。

  等陈元的咆哮声一停下,他结结巴巴的背诵道:“王弘,他,他的话是这样的:尔是嫁女?还是卖女索官?节义之妇,生死之友,岂容如此轻辱?”

  仆人声音一落,四野静了。

  陈元哑住了。

  他瞪着那仆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那张端方的脸孔,有点发白,“你,你说什么?”

  那仆人望着这样的他,哪里还说得话来。当下双膝一软,伏地不起。

  只是片刻功夫,陈元的脸孔已是越来越白。

  他兀自瞪着那仆人,声音压低,不敢置信的,喃喃的说道:“不可能!王弘这人,世人都说温文尔雅,清逸超俗。他可是从不恶语伤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完全的哑住了。

  这个时候,哑住的还有陈容。

  只是她虽然哑住,心情却是放松的,愉快着的。她见陈元那张端正的脸孔越来越白,渐渐的,白里还透着青,连忙脚步轻移,极敏捷极快速的从院落中消失了。

  一出院门,陈容便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才笑两句,她便以袖掩嘴,低着头,向自家院落里急冲。

  转眼间,陈容冲入了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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