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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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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侧过头,清澈之极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曼步离去的背影。望着望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的腰背。她的腰背,挺得如此笔直,那是有着僵硬的笔直……这个倔强的妇人啊。 陈容沐浴更衣后,来到道观正门处。 外面,皇帝派来的一辆马车正在候着,看到她出门,那太监大声叫道:“启车。” 陈容朝着那领头的太监行了一礼,碎步跨入马车。直到马车驶动,陈容还在回头看去。 王弘没有跟上。 陈容收回了目光。 马车驶出了道观,入了街道中。 陈容已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上街了……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容易招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直压抑着上街逛荡地冲动。 天家的马车所到之处,所有的行人也罢,骑士也罢,马车也罢,纷纷让道。 此时,马车正经过翠柳巷,这里是吴娃越女们红妆待客的所在,一栋栋飘扬着各色艳丽旗帜的阁楼,还有阁楼上,一个个或浓兼职,或淡抹的美人儿。 这些美人正倚在朱栏上,对着下面的行人指指点点,嘻笑着。就在陈容的马车驶到时,一个美人拿过一支碧玉箫,眼眸含情地望着前方某处,幽幽怨怨地吹秦起来。 箫音起后不久,一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美人扭腰靠近。她侧靠着那吹箫的美人,广袖水裳轻洒,朝着陈容的左近吟道:“谁家郎君颜如玉,倚马南桥春衫薄?” 这美人的声音,节奏分明,合在箫音中,仿若长歌声。 不知不觉中,包括陈容在内,众人纷纷顺着那美人的目光。 左边,小桥流水,柳树垂扬。 而在那柳树下,果然是一个美貌少年倚马而立,他皮肤白净,双眸乌黑,红唇挺鼻,长袍广袖下,身材颀长如柳。一双纯净的双眸,正静静,有点出神地望着前方。 这少年? 陈容不由向前凑了凑,掀开车帘定神瞅去。 这美貌少年细腰可柳,秀美动人,可不正是孙衍? 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建康?是了,他肯定是与冉闵一起来的。他是世家子,有他在,冉闵在建康行事,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陈容不由咬了咬唇:这么说来,短期内,冉闵不会离开建康城?一边寻思,陈容一边伸手掀向车帘。 刚准备把自己的面容完全露出,让孙衍看到的陈容,见到孙衍身后走来一人。那人,是常年跟在冉闵身边的一个亲卫。那亲卫走到孙衍身后,与他低声交谈起来。才说了两句,孙衍那秀美的脸便板了起来,眉间也露出一抹凝重。 而陈容的马车已在渐渐走远。 陈容放下车帘,自失地一笑,忖道:我现在也算是名满建康了,他如果想找我,随时都可以前来。 她转过头,望着红楼上的莺莺燕燕还在招呼着的孙衍,嘴角一扬,一抹温暖涌出心头。 马车正在朝着皇城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那些层层叠叠的繁华所在,四周的马车便越是繁多。每一辆马车驶去,都会留下一缕熏香。 宫门已然在望。 陈容吸了一口气,把衣裳头发理了理。 就在这时,一阵踏歌声从身后传来。沉而有力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颇有节奏感的乐声。乐音中,一个浑厚沙哑的嗓子在高歌,“红楼美人广袖招,朱门酒肉酿成糟。” 歌声极沙哑,明明是在歌功颂德,可配上这沙哑的嗓音,却有一种沧凉无奈之感。 陈容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那背影仰着头,把刚才那两句吟唱了两遍后,突然放声长啸起来。那啸声如悲如泣,如歌如哭。 陈容正自打量时,马车外,那个太监恨恨的声音传来,“又是桓府这个疯子!呸!现在都敢在皇城外唱这些搅乱人心的玩意了……看你还能活几天!” 那太监的声音有点尖利,听起来极为刺耳。陈容听到他声音中厌恶,不由惊讶地想道:这两句诗,根本没有骂什么呀! 几乎是陈容这般想着时,只见前方宫门处,冲过来一骑烟尘。那骑士奔驰得极快,马蹄的的,紧张急促。 在建康这样的靡软之地,便是少年贵族,走路都喜欢由人扶持着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急促的马蹄声? 不由自主的,十数辆马车同时掀开车帘,诧异地看向那个骑士。 那骑士正在朝着那个高歌而去的人影冲去。 烟尘如箭,一冲而近。就在陈容不经意看去时,她的双眼瞬时睁大到了极点! 只见那个急冲而出的骑士,在逼近那个放歌的背影时,突然弯弓搭箭,于众目睽睽之下,于人来人往当中,对上了那人的背心! 陈容下意识便想尖叫,她连忙伸手捂着嘴。 就在她这个动作做出的同时,马上骑士已挽弯弓如满月! “嗖——”地一声! 箭走弦惊! 尖锐的破空声中,长箭如闪电般直掠而出,‘卟’地一声,它稳稳地刺中了那个正在高歌的人的背心处!瞬时,血流如线,缓缓而下。 …… 那如疯如癫,放声长啸的人,慢慢站住,慢慢回过头来。 风吹起他的长袍,指起他的乱发,显出了一张年青的,五官清朗明秀的脸。这还是一个不足二十五岁的青年。 那青年,双眸明亮之极。他盯着那个朝自己射来冷箭的骑士,慢慢的,他伸手向后,扯出插在背心上的那支箭。 “卟”地一声,鲜血四溅中,那青年把插在背心上的箭,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卟’的鲜血四溅中,四周的马车里,传来了一阵惊惶哭闹声。陈容听到身边的一辆马车中,一个三十来岁的贵族缩成一团,他双袖捂着脑袋,尖声哭道:“血!好多血……呜呜,我怕血,我好怕血。”哭声中,两个衣裳半解,玉乳露出一半的美婢连忙挪了上去,一个搂头,一个从背后伸手,便这般抱着他安慰起来。 那青年伸手把背上的长箭扯下后,双眼盯着那骑士,他便这般盯着,盯着,慢慢的,他把那血淋淋的箭头,这般含到了嘴里。 瞬时,那鲜血淋了他一嘴。 在那鲜血淋漓时,四周的贵族们的呜咽声,尖叫声更响了。在这些叫声中,陈容还闻到了一股臊臭味,她转头望去,却是那个迎接自己的太监,正双股战战着,而他的下裳处,已经变得湿淋淋了,地上,还有一滩水渍。 那青年把血淋淋的箭头含在嘴里舔了舔,在咽下几滴血后,他慢条斯理地把那箭拿了出来。 便这般拿着那箭,青年望着那骑士,望着皇城方向,几乎是突然的,他放声大笑起来。 随着他的大笑声,他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转眼,那一袭青裳,已染得湿透。 那青年笑得很狂,笑着笑着,他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水。 狂声大笑了一阵后,那青年叫道:“只恨那曹阿瞒!只恨那曹阿瞒啊!若不是他与吴蜀两家火拼,拼尽了我中原血气!若不是他无德无能,生不出好儿孙,守不住这魏氏江山,又岂会有今日的腌脏天下?又岂会任由这白痴成堆,愚蠢无能的司马氏统了天下,丢了河山?哈哈哈!” 若说他刚才的歌声还有着含蓄,现在所说的话,却是字字句句直指当朝! 那骑士脸孔一红,双腿一夹,令得坐骑人立而起后,他再次弯弓搭箭。 望着那骑士举向自己的,寒森林的箭头。那青年笑得更响了,随着他的大笑,他一头乌发在风中四散飘扬,那高大的身躯,也是摇摇晃晃,如玉山将崩。 大笑声中,那青年长啸一声,他轻蔑地朝着那骑士翻了一个白眼,叫道:“竖子!我堂堂桓氏长苏,你还不配取我的性命!” 狂傲的,轻薄不屑的笑声中,那青年右手反转,手中的箭头,竟是闪电般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卟”地一声,血淋淋的箭头重重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而这时,那骑士手中的长箭,已脱弦而出,‘卟’地一声插在那青年的肩膀上。 此时,那青年还在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便是嘴一张,‘卟’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笑声渐渐止息。慢慢的,那青年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栽向地面,一动不能再动。 而他倒下的地方,血流如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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