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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道观。

  掀开车帘,陈容抱着琴跳下马车,她一下来,孙衍的马车便向回走去。

  陈容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坐在松树下,信手抚出一曲“送客归”。

  琴声飘荡于松林间,孙衍掀开车帘,望着山头上那道亮光,突然的,他嘴一嘬,放声长啸起来。

  啸声一起,云卷风应,于静夜中,与琴声相合,久久不绝。

  一曲终了。

  陈容双手轻按在琴弦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黑影,幽幽一笑,轻声说道:“却原来,做一个名士也不难。”

  以前,她所言所行,多少有模仿的痕迹在内,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一二。

  第165章 渐渐风光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陈容便起了塌:今天,是她这个光禄大夫早朝的日子。

  不过她没有朝服,没有与这个职位相配的马车鞋帽等等。看来,多半陛下也知道,封她这个职位只是玩笑,用不着较真。

  饶是如此,这事还是不可轻忽。

  对着铜镜,陈容在换了几套裳服后,最终还是穿上了这套暗灰色的男子裳服。

  裳服她可来不及订制,都是孙衍送过来的。

  不止是这几套,他送来的整整一辆马车中,都是各色各样的裳服,有男袍有女服。也不知那小子怎么目测的,居然极合她的身材。

  穿上这暗灰色,既合体,又显得端庄严肃的裳服,再把长发紧紧整起,露出纤细的长颈,腰间佩一长剑,转眼间,铜镜中的人,便由冷艳转为了冷峻,特别是这冷峻中,还留在她无法抹去的艳色,整个人便如一个艳如处子的冷峻少年。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陈容蹙了蹙眉。

  平妪也在瞪大双眼,打量着铜镜中的她,好一会,她讷讷说道:“女郎如此模样,竟似朝中贵介宠幸之童。”

  她所说的朝中贵介宠幸之童,便是流行于建康城中,只有上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并引为时尚的娈童!

  这时的娈童,与后面十几年,遍地皆有的娈童略有不同,他们通常在出色的相貌之外,还拥有出色的文才,或做得一手好文章,或善于辞赋,或出口成诗,才思敏捷,或武技不凡,能在主人外游时挡得四五刺客。这些人,便是进退举止,也要姿容高雅,不显庸俗。

  在这个‘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势族’的时代,那些寒门士子要靠真本事出头,实在太难太难。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中长相出众的,会采取这个成为权贵帐中人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他们跟在权贵身侧,与他们同进同止,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风范,还有身为寒士极难品阅到的知识。

  如此几年,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情人许以高位,从此带着族人一跃而起。便没有被许以高位的,这些年赚得的钱财和知识,也可以让他们谋得一小吏之职。

  因为要求太高,与十向年后相比,这种娈童并不多,而拥有他们的贵族,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物以稀为贵,正因如此,娈童才在上流社会中引为时尚,引人向往。

  说起来,王弘孙衍也是美少年,可他们不管怎么穿,都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娈童。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这底蕴。他们出身数百年的公卿王侯之家,那种自信从容已刻在骨子里,刻在血脉中。不管是什么动作,在他们做来,都可看到超然高华。这一点,与陈容和其它寒微士子不同。

  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的视野。如此刻铜镜中的陈容,眼神中可见锋芒和孤寒,却看不到那种有着大底气和大自在才体现的雍容华贵。

  要知道,当今之世,便是最不成气的荒淫贵族,他们在接人待物时,也会因无所顾及,因胸有成竹而显得洒脱从容得多。

  这一点,或许普通庶民分辨不出,可那些名士长者,却是一眼就能分辨的。

  当然,寒微士子中,才华特别出众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后,因腹有诗书自华,也会拥有那份底蕴。而这种人,通常会在崭露头角时,便被名士和长者们注意,并荐以官位。

  不过话说回来,男装扮相的陈容,虽然没有那种贵族的雍容华贵,却因蔑视生死而有一种超脱之气。这种超脱之气,配上她极冷极艳的孤绝,便如那雪地上绽放的玫瑰花,冷得刺眼,艳得刺眼。

  这世间,如陈容这种气质风情,也是独一份。

  平妪讷讷半晌,忍不住劝道:“女郎,不若换一身裳服?”

  陈容垂眸寻思一会,慢慢一笑,道:“不换。”她回头看向平妪,淡淡说道:“时人喜欢美貌少年,我这样子前去,会减少许多人的敌意。”

  这个时代,容貌举止比才学品德还要受上位者注意。在朝廷中,因为长相好而居高位的比比皆是,有才有德的人因为长相不好,被黜落于家的也比比皆是。

  因为举国上下,都注重容止,于是建康城中,男子敷粉,佩香襄,着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比皆是。

  一番安排后,陈容出了道观。

  马车踩着晨辉,向着皇宫驶去。

  现在还早,建康城中几无行人。陈容一咱走来,竟是没有遇到几个同行者,一直来到皇宫外面,连马车也没有碰到几辆。

  慢慢的,陈容来到宫门外。

  宫门没开。

  马车一晃,王弘派来的驭夫唤道:“仙姑,如何是好?”

  陈容向塌后一倚,清声回道:“侯侯吧。”

  “是。”

  这一侯,便是二刻钟。

  马车声络绎响起。

  一人伸出头来,朝着宫门唤了一声,“开门。”看守小吏马上应了一声,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说道:“您老今儿怎么舍得上早朝了?”

  这时代,聚饮游乐,清谈不务实事,被时人引为风潮。很多人以为,人生在世,当放荡不羁,当怎么快乐怎么来。只有愚蠢顽固之人,才会辛辛苦苦,规规矩矩的上朝下朝,一门心思放在这种俗不可耐之事上。因此那马车中人听到这小吏的话,并不觉得是讥讽。

  那人嘴角扯了扯,算是一笑,朝着陈容的马车看去。

  他只一眼,那小吏马上明白了,当下呵呵笑道:“那人早就来了,也不叫门,只是侯在那里。”

  那人噫了一声,喝令驭夫停车。

  就在他的马车停下时,又有四五批朝臣赶到。

  那人停下马车后,转向陈容的马车看来,见到她的驭夫开始驱车,他深深一揖,唤道:“兄台,且等一等。”他打量着陈容的马车,诧异地说道:“恕小弟眼拙,实是看不出兄台是何族之士?”

  他这话,引起了那四五批朝臣地注意,一时之间,众人都向这马车看业。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马车赶上,马车的主人是个年青贵族。他朝着陈容的马车瞟来,便是双眼一亮,大笑道:“我知晓这位是谁了。”他哈哈大乐,“马车中的这位,必是陛下昨日封下的光禄大夫吧?听说还是一位美貌风流道姑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这边,好几个人同时叫道:“荒唐,荒唐!”

  到了这时,陈容已是走不脱了。

  她也不想走,这一幕,她早就心中有数。

  素手伸向车帘,哗地一拉,陈容的面目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她这种冷峭艳丽的面容,嗡嗡声息了息。

  陈容缓步走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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