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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漫漫,黑夜笼了天。泪眼蒙胧中,恍惚见到小姐和明雨少爷在乡野草径上行走,微笑淡定,心里那么安然,日子这般和顺。然而,他们在南方,远隔万水千山。南方的水一定浩荡澄明,两岸有万顷花海,脉脉青山。或许,下辈子,她也有这样的机会去赏阳春白雪。

  想着想着,她心酸地笑起来。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走了,她都留不住。或许,应了红颜命薄,她生来就是属于孤独的,此生若是做了冤死鬼,十六年孤独的来孤独的走,她仍然是清闲逍遥一个人。

  牢门咣当一声开了,昏昏晕晕的灯光里,她看到了他立在司前墙下的绰绰身影,他只是定定地站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她是个罪人,杀了一国之君,他最爱的父皇,一个信任她的人。

  他冰冷的声音透过狭隘的通道传了过来:“你竟然……杀了父皇。”

  她的心哀痛得如杜鹃啼血,滴滴而坠,她知道,此时他一定恨死了她。她辩解不了,说她不知道任浮有弑君之意?谁会相信?在人们的眼里,他是她的兄长,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是亲人。他更不会相信,为了她,任浮在安庆桥头拔剑对峙……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移动了几步,她终于看见他了。依然风雅逸人,不改一丝风貌。只是,他的眼眸里没有了一丝的柔情,他视她为陌生,带着敌意。

  “你认为是怎样的就怎样吧。”她气馁地笑,这样,也好。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她颓废地半坐着,低垂着头。他们之间就是隔了一道木栅,隐约相望,可是,偏偏不能有一丝的接近。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突然说道。一字一句间似乎有深深的叹喟,沉得不可测。

  她的眼再一次凝望着他,捺住了想落泪的冲动,笑着说:“你会是新君吗?”

  他的身子似乎一滞,转身就大踏步的走。她爬起来,双手攀过木栏,朝着他的背影大叫:“新君就要新君的样!我等着!”

  你——你走了吗?她的身子缓缓的滑下,哀号了一声:“殿下……”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想起那个丫头,请你别恨她,别怨她。她真的很想守在漆黑的寒夜里等你,等你的温暖的怀抱,等你那深情的一吻。

  只是,今世已错,来生再续,再续阑池梦。

  她软瘫在地面上,无法自控地哭起来。

  “青琐……”

  溶溶烟夜中,那叫唤声遥遥而来。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缓过神,在凄泪迷离中抬起了头……

  天亮了,景阳钟声照例响彻在京城上空。春日里的京城没有丝毫的异样,或许因了密不发丧,老百姓还不知道大胄国即将改元了。那年号像年节一样新符换旧符,一如始复的岁月,习惯而自然。开皇也好,大业也罢,换汤不换药的皇帝都一个姓,他们都是大胄国乖乖的顺民。

  一切因了一个生命的结束尘埃落定,在灰暗的死亡中,诞生出一个新王朝。这一日,在楚士雄等诸臣的拥戴下,天濂在翎德殿匆匆加冕,改元咸业。

  第五卷 柳暗花明春事深

  第一章 千丝万缕

  傍晚时分,楚士雄回到了都尉府。

  跳下马阶,将马绳交给手下,抬头望了望府门高悬的匾额,面含笑意,然后大步跨进了府门。

  都尉府内一片肃静,皮靴踏在花砖道路上,清响声声。天庭中央,任浮绀色的人影伫立在树荫下。一见楚士雄,垂首拱手道:“都尉大人。”

  楚士雄哈哈大笑,上去一拍他的肩膀,朗声说道:“干得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的随听都尉大人差遣。”

  “这里暂时不用你了,你目标大,千万不可暴露。”楚士雄背着手来回踱步,抬眼望了望天,继续说道,“趁着夜色,你即刻出城。新皇要追查此事,你去渤州裴远大人那里避避风头,等风声松了,本官自会召你重用。”

  说完进了书房,取笔蘸墨开始写推荐信。

  任浮稍作沉思,拱手道:“大人要将青琐如何处置?”

  楚士雄淡然一笑:“怎么,怜香惜玉了?”

  “她也是无辜受牵连,请大人善待。”

  楚士雄将折好的信笺交给他,拍着他的肩:“宗人府岂是本官管辖之地?听说她以前跟新皇有一层关系,新皇又想在她那里得到点口供,按理不会有事。”

  任浮低沉地称诺,恭身告退。

  随着任浮身影的消失,楚士雄的唇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想留那丫头的性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处心积虑,让任浮赢取她们的信任,为的是那丫头手中的那副腰牌。其实真正害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如今皇上归西,丫头犯了弑君大罪,这世上最悠闲得意的就是他楚士雄了。

  三日后的南方。

  天清走在崎岖山道上,举目遍地春色,没有荒寒野逸的苍凉。山顶上洇了一层青岚,渺渺若仙。细碎的野花缤纷绽放在山坡路边,云雀在树林竹林间啾鸣着,山风摇曳,袭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令他一时找不到了方向。

  山坡稻田里的水牛一步三摇地颠着,向头戴蓑笠的农夫打探,顺着农夫手指的方向,前面山径小道蜿蜒而上,一直延伸至云深处。转过简陋的栈桥,眼前幽雅的三五间庭舍,宁谧盈蕴了满庭花圃,含苞的花蕾,绽放的花朵,红的,紫的,争奇斗艳。

  天清思想半天,想过去敲门,门扉慢腾腾地开了。天清看到一双惊疑的目光,素衣翩翩却无法掩去一身才情,惊疑的目光瞬间变成了惊喜。

  “是二殿下?怎么会是您?”明雨赶紧跪拜。

  天清心里释然,忙按住了,脸上有了笑意:“还好路途顺利,总算找到你们了。”

  “表哥,是谁来了?”里面女子轻柔地问,接着姗姗莲步之声,天清瞧见一丽人闪现,虽是家常的素裙,肌肤凝雪,其容貌之妍丽,犹恐笼烟芍药不能争胜,于是大方地问:“这位便是尊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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