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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莫非芷儿被良妃重罚——我正想再次盘问,小萝突然泪流满面地进来:“芷儿在天之灵定会感念小姐记挂,只是她已无福在人间享受。”

  我心如被重锤,颤颤的,痛,惊恐道:“良妃还是杀了她,终有人因我而死?!”

  小萝泪流得更凶:“良妃娘娘说,她自己的奴才,想让她三更死,她别想活过五更。”

  原来是人为刀俎——我轻捧起小萝肿得桃子般的脸,又气又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流泪道:“是我没用,竟护不得你们周全。”我在床上一手握住小萝,一手握住春菱,恨恨道:“爱上皇上只是一场意外。早知后宫争斗激烈,不想残酷如此。我并不怕死,原想爱皇上一场,就只是飞蛾扑火,烧死自身本无所谓——不想远远不够,还得连累你们……”竟至泣不成声。

  春萝二人亦是哽咽。

  我平静了一会子,又说:“你们是我最亲之人,谁因我出事,柳荷烟难辞其疚,必将懊悔终生。因此无论我做何决定,望你们支持。”

  春萝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问道:“小姐是想……”

  我淡淡道:“我要向太后娘娘请旨,让柳荷烟重新做回宫女——你们不要阻拦。浩王爷说得对,我有选择。我还可以做回宫女——这实是件令人开心之事。届时我不再威胁她们,既使她们怕我卷土重来,也只会针对我一人。关键是你们不会再因我受累。虽然我仍爱皇上——又有谁规定皇上一定要爱我?当日之事,只当做场美梦。可供回忆,也是幸福。我宁可魂断,不想梦折。”

  春菱柔声道:“小姐您知道自己最大弱点是什么?不够冷静。若非如此,凭您聪明,又岂会刚刚出兵,便即败北?”

  “是。”我长叹一口气:“回想前事,确是过于冲动——但我又岂能冷静?我不知你们有未爱过何人,如果有过,定能明白我此时心情。”

  春菱道:“奴婢以前曾经服侍过的一位主子说,后宫用情如下棋,盘中子子均有计较。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既有统观全局时,也有短兵相接处。小姐,难道您在爱皇上时,与人下棋也会头脑发热,胡乱弃子认输?”

  我摇头道:“两回事。”

  春菱摇头道:“不,在宫中,这便是一回事。所谓旁观者清,想下好棋,必须有足够冷静。没有人阻止您爱皇上,但您必须将感情与争斗分开。奴婢知道您可为皇上付出生命,问题在于,皇上现在是否需要您这么做?怕只是无谓牺牲,反使亲者痛仇者快。”

  “这……”我语结,迟疑道:“我再想想。”

  思前想后,整整想了两日,心意终定——进宫前的路,我无从选;今后如何走,全在自己脚下。是的,我已有决定——我要文泽的心,重回我身。

  又等待几日,待德仁太后回宫,我去面见太后请旨,请其屏退众人,言之切切肯求:“求太后娘娘派奴婢去御书房当宫女。”

  太后果然是块老姜,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俯看着我,不老的眼睛中如飞瀑流光,淡淡问道:“想当御前宫女?你该知道,哀家素不管皇上后宫之事。”

  我再求道:“娘娘,现皇上疑心奴婢心机深厚,奴婢实愚笨,百口莫辩。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随身服侍,奴婢只想皇上明白奴婢人品。”

  太后微微牵了一牵嘴角,她眼中已有高深莫测的笑意,可她的语气却依然是平静的:“你不服输?这股狠劲倒象柳家的女儿。哀家最欣赏不服输之人,但要哀家破例相助——须与哀家打一个赌。”

  我忙低头道:“娘娘请讲。”

  太后道:“若一月之内,皇上若对你误会尽释,且回心转意,给你名号——便算你赢,哀家自无话说。反之,哀家会让你从皇上身边离开,让你永世不得见皇上——你可敢赌?”

  不太后意欲何为——却又不容多想,因为我需要机会——有机会不定会赢,但没有机会,则一定会输,我想着,朗声回道:“奴婢敢赌。”

  太后淡淡地笑了一笑:“不怕输?你兵行险招,想置之死地而后生?要知你若维持现状,哪日皇上或有回转心意一日。而一旦赌输,你将一无所有。”

  我心已决,口齿清晰地回说道:“奴婢不怕,也不会输。”

  太后轻轻冷笑,继而叹道:“果然这世间痴情与傻,相隔惟一线。好罢,哀家许你。听雨轩暂时封闭,其宫人暂回永泰宫。柳荷烟自明日起至御书房当上差。”

  隔日,我刚走近御书房,听见一阵乱响,不知什么东西被摔于地。宫人门口跪倒一排,个个战战兢兢,面无人色。从房内传出文泽声音,是低吼着的:“欺人太甚!这西托找朕要的财物,竟是我国年税收三分之二!还想让朕派公主和亲?他意欲何为?!说,你们说朕为何打败?敌我兵力相差十倍,我们为何打败?!李福,黄胜,说,你等说来朕听!”

  无人应声——太监李福当然说不出理由。

  御书房装饰可谓寂静,并没有宫中多数殿宇那种描花填金,雕梁画栋风格。文泽喜爱读书,书房之中几十个红木大书柜依墙而立,其中排列着各式图书。淡淡墨香与白玉花薰里发出的檀香混合一起,十分怡人,檀香燃起,轻烟缭绕,秋日阳光投照在文泽红木案几之上,光柱之中有微微灰尘飞扬。我迎着光柱,轻着脚步走上前去,跪于一堆黄白细碎的瓷片之中,抬头望着他,轻声道:“皇上,奴婢可否斗胆回答您刚才所问?”

  文泽目中一愕:“讲!”

  我道了一声谢,抬头道:“奴婢知道皇上大军去时,原是春暖花开,水草丰足之季。我方又是御敌保卫,自然人人奋勇,打得顺手。及至六月过后,那边已经入冬,我军却深入至敌人首府,一则粮草供应困难,马匹又不得就地取材;二则我朝官兵越一路向北,越难耐苦寒;三则劳军远伐,体力大减;四则对方由侵略者转身变为保家卫国,背水一战……究其主要原因,是近年来北疆一直没有战事。我方虽有皇上带领足三十万大军,真正懂得沙漠作战之兵,只得数千驻地官兵,余者多并无漠北生活与实战经验。而目布尔宁三万骑兵均日日马上来,沙中去……”

  文泽目中波澜渐渐归于平静,眼里又是一派的古井无波,只微拧了眉头:“依你之意,朕竟收拾不了一番邦小国?”

  我回说:“我朝当然是最终获胜者,只现在还不到时机。请皇上恕罪,奴婢才敢说出奴婢想法。”

  文泽坐上龙椅,淡淡道:“说罢,恕你无罪。”

  我洋洋洒洒说出自己想法:一、备战半年。皇上下旨陈老将军官复原职,父子均奖。即率五万大军悄赴北疆,明春作战;二、拖延时日。答应西托大汗财物要求。议和之事,事关重大,还待商榷;三、请君入瓮。公主和亲一事,事关国体,如有诚意,请西托大汗年内亲赴京师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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