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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闻言同嫔也不勉强,又向口中猛抽三杯。我忙按住她手,诧笑道: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同嫔猛地将空空的白瓷杯底扣上罩了绿色花布的桌面,冷笑道:多少将士保家卫国,不惜马革裹尸,浴血边关才换来片刻安宁?!原来这安宁竟是为让他们纵情欢乐而无后顾之忧!

  闻言一怔。我使个眼色,左右宫人悄无声息地退出。

  姐姐说什么?我笑道:妹妹竟不明白。

  同嫔冷笑道:你当然不明白。妹妹这几日不出听雨轩,自然不知。良妃与那个什么杜美人,已将皇上迷得七晕八素。宫中早已沸反盈天。杜美人将她的暖香居改成集市,让宫女太监们扮成商贾小贩。她与良妃两个请皇上游玩其中,讨价还价,乐不思蜀。皇上图新鲜,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至今已有两日不曾批阅奏章……妹妹你说这是什么事情?不如北方目布尔宁,南方南诏,西方回纥铁骑大军一起打来……

  姐姐!我忙打断她道:你已醉酒。

  第七十五章 煮酒论狐(中)

  同嫔也知失言,夺过壶去自顾吃闷酒。寻思了好一会儿,我疑问道:太后娘娘不是有旨,令皇上只在养心殿召幸嫔妃么?怎么……

  同嫔道:太后娘娘不在宫中……

  说至此处,却又知犯忌住嘴不语。

  我心更疑。文泽再如何多疑善变,内宠嫔妃,却一向勤于国事,律己甚严。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心性大改,变得放浪形骸起来?还有,前几日他眼中对着我的疏离,难道……竟是冲着德仁太后?莫非因我长得象太后而触他心事?但他母子一向感情不错,又怎么会……

  心里虽酸疑,却知不能与同嫔直说。口中劝道:姐姐也不必太过生气。皇上年青贪图新鲜,此劲过后自会丢开手去。再则据野史记载,她们玩的把戏以前宫中也不是没有。更有甚者,改皇宫作青楼。让宫女们扮流莺,太监们扮嫖客……她们只是开集;市,还不算做得太过。

  她们敢?!同嫔冷笑道:上面还有太后娘娘呢!一个青楼来的女子,已让前朝后宫翻天覆地。她们敢装青楼女?等太后回宫,哼!

  又说:可惜皇后娘娘太于贤淑,竟说皇上近日心情不好,由着他玩去。

  不由他玩怎么办?太后不在宫中,文泽堂堂天子,谁管得住?皇后不管,其他嫔妃更要明哲保身。大家讨天子欢喜还嫌少长张嘴,怎么去触他霉头?

  我知道同嫔是真想劝文泽,只不知如何开口。加之其父兄处境微妙,因此既无把握说服天子,不如瘾而不发,静观其变——却又郁闷。

  我命莲蓬请荣萼儿过来,陪着同嫔吃酒。大家起先强颜欢笑,天南海北闲聊。避而又避,但我们仍象三只轴线被杜素金牵住的风筝,绕来绕去,最终话题仍回到她身。

  萼儿眼波流转,一双保养得法的手托着杯底幽幽道:那素金倒换了个人般。以前咱们姐妹并不是没见过,虽有些姿色,不过尔尔。不想现在行事说话,竟风骚入骨。兼之媚眼生波,蛇腰乱舞……毕竟做得也太过些。宫里早传开了,暖香居夜里动静大得很。都说皇上还没沾上她身呢,那叫声大得倒能掀了自家房顶。

  我与同嫔顿时躁得满面通红。萼儿见状冷笑道:最近人家倒玩出了新花样,听说昨儿倒想着送了皇上一条马鞭。

  同嫔夺口道:寒冬腊月的,皇上又不骑马狩猎,要马鞭何用?

  我也是诧望萼儿。不想这次她倒羞了个满面飞红。心思转动间,我已明白。一时羞窘交加,更是恨不能挖了个地洞藏身进去。

  陡然间,同嫔睁大双眼失声道:原来杜美人是想皇上骑她这匹胭脂马!

  与萼儿对望。我两人的脸均在那一刹那惨白,又立时绯红。

  听者有心。胭脂二字,让我心中苍凉之意顿生。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胭脂醉还是昨日那酒,人已非昔日之人。不过短短半年光景,文浩、琴贵妃便先后离我们而去。而我与文泽……初遇时,美好心情盛开有如春风桃李;今时,心中戚戚一如夜雨江湖。现他又得了新宠杜素金,往日柔情春风,只怕永不会再度我心里那道幽寒的城关了罢?

  第七十六章 煮酒论狐(下)

  见我们沉默羞惭,同嫔也将脸红得四月桃花一般。自知失言,仍忍不住诧问道:莫非……皇上还真抽打她不成?

  萼儿脸上的红退了一退,冷冷道:皇上一向温柔体贴,同姐姐进宫比妹妹们早,又几时听说他动手打过嫔妃?总不过是人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闺房俏皮游戏。也不为个什么,便是她说了句笑话皇上没有立时开怀,自己就举了鞭子跪去皇上脚下,楚楚可怜地请求责罚。据说日常连“臣妾”也是不自称的,只说是皇上的“奴才”。皇上每有赏赐,她必做出感激涕零状,一定要流着眼泪叩头谢恩。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平日眼里只见到咱们这些个守礼规矩的女子。怎么经得住她这般时妖时淑,变着方儿狐惑?

  微诧。早知萼儿痴情素不下于我,只不想一向柔弱的她,吃起醋来竟半点不肯含糊。又想,年青天子不能抵挡诱惑?那么年老的又如何?先皇应该阅人无数罢,怎么仍让一个林媚儿迷住?

  我一面拿蔻红色的长指甲轻轻触那食盒中的小茶果子,一面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倒都是媚人女子。不知杜素金较之她,却又如何?

  虽未提及媚儿姓名,但冷眼看二人神情,均是明白。两人对望一眼,均不肯当着对方的面交出真心。微微笑着,萼儿将皮球推回:不知妹妹又如何比较她二人?

  我冷笑道:杜美人怎能与她相比?,

  其实在我心中林媚儿并非惑国狐妖。天下多少女子为争皇宠,虚情假意,不惜出卖灵魂?唯媚儿一人,敢承认心中真爱,又为真爱蔑视皇权。她杜氏素金,又怎能与媚儿相提并论?

  萼儿闻言诧笑道:怎么,慧妹妹倒象很了解那主子?

  我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手臂微动间,腕上青玉镯儿撞上黄铜手炉,发出几声脆响。花薰中淡淡檀香与酒香交合融汇,别有一番滋味直渗心头。

  见再度气闷,同嫔忙笑道:这话题很是无聊。比较人家也没什么趣味,不如多关心些国计民生,边关战事如何?

  见我与萼儿对望微笑,她笑着说:就知你们没兴趣。两位妹妹不如快些为皇上生下几个皇儿,那时心思只怕全在小家伙们身上,倒也再无闲情理会旁人。

  闻言再度一怔。

  室内三人中,我入宫最晚。不想,却最先怀上皇子。

  萼儿麝香不离身,她未受孕并不奇怪;但同嫔入宫快三年时间,文泽虽不特别宠爱,但也不至于冷落,怎么她竟从未没怀过孩子?

  同姐姐,我笑道:妹妹们进宫时日尚短,自然是姐姐先有皇儿。妹妹今日先向姐姐订个约,等姐姐有了皇子可要认妹妹做他契母的。

  荣萼儿忙笑道:我正要说呢,却让慧妹妹抢在前头。同姐姐第二个孩儿便让我这不成器的妹妹做契母罢。只是别让妹妹等太久,一年一个才好。又或者,一次生下双生子——可不更好?

  同嫔脸一红,两只手隔着床子来拍我们手背,笑道:瞧你们胡说!都没羞。老话说求人不如求己。眼馋人家,何不如自己生去?

  躲开她掌,我抿嘴逗笑道:可不是姐姐自己说的?姐姐身子好,进宫后也从未让太医们瞧过病,竟连平安脉也是不屑请的。因此,妹妹们自然指望姐姐。妹妹们不成器,此事原比不过姐姐。

  萼儿顿时笑伏在桌上颤颤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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