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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第三十一章 御书房(上)

  终于第三日早晨,踏着一地落花独自去往御书房。

  心情惴惴的,如同久困多日在春光里被打开了栅栏的鹿。一路只在想,他真会见我么,真的会么?可人姐姐那番话,只怕是为宽我心,胡编出来的理由罢?我突然大悔没带可人出门,心又重,脚底又轻,不禁停在一棵柳树下面。回头望去,见来路满园春光。低头沉吟,又缓缓的,走走停停地前行一段,突然透过茂密常青树丛,远远竟瞧见掩映在树丛中御书房朱红金漆的木门,心跳便得更快一些。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离他这么近了。

  那么我心呢,我的心,可随着我的身体一起来了么?

  情却更怯。

  我心中千迂百回,身体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般……想起从前骄傲,终不敢直面文泽。再想到文浩,更觉对他愧疚。便缓缓对门而跪,在铺着五花石路上朝着那门拜了三拜。

  那心,便比来时轻了许多。

  便打了主意仍不见他。

  正要转身回去听雨轩,突然黄胜出现在面前。对我微施一礼,他含笑道:慧主子好。皇上命奴才问来问,问既然主子来了,又为何不进去?

  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间我扭头四顾,只见周遭青葱嫩黄,凉意幽幽。假山隐有绿色,三两只小鸟宛转高歌,却不见更有旁人。再眺看御书房,门仍半掩,忙低声问道:皇上在书房中么,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来?

  黄胜躬声赔笑道:回主子,皇上确在御书房中。至于主子的第二个问题,奴婢却无法回答,还望主子恕罪。

  我正犹疑,李福却又过来,行完礼后赔笑道:皇上问慧主子怎么还没到,令老奴过来瞧瞧。

  心如刚出水的活鱼般乱跳,却又做声不得。正此时又听李福吩咐黄胜道:皇上说慧主子的裙子被泥污了,命你去听雨轩拿一条干净去御书房。

  我闻言忙低头,瞧见膝盖处果然有两处污泥,一时又窘又羞。他们倒象都没瞧见,李福又对黄胜说:皇上特意吩咐,要拿那条旧年皇上赏给慧主子的,雨过天青色的贡缎底,裙摆处有一大朵与裙子面料颜色同色丝线绣成的莲花,莲花花心上钉着三十九粒白珍珠的裙子,可不要错了。

  那裙子,啊,是的,那是文泽特意命人为我做的。裙上的莲花,也是他亲手绘成,命人绣上裙摆。可现在听旁人口中说起,我却更是窘得恨不能立时走开。

  却是走不得的。

  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御书房。

  阳光已有一些透过云层洒下,从书房的天窗里直透而入,亮堂堂的。白玉花薰中青烟淡淡,一屋子的桂子清香。文泽正拿一深青色封皮的书坐于案几之后,书很大,挡住了他整张脸。

  我缓缓上前两步跪下。胸口却堵着什么似的,嘴中又仿佛含着千斤重的铁垞,装作对李福的暗示视而不见,根本说不出话来。李福见状,只得上前躬身道:皇上,慧主子来了。

  文泽只在书后“嗯”了一声,并不抬头。李福便不敢多说,一旁立若木偶。我们三人一坐一站一跪,静静的,空气中仿佛能听见轻烟四下散开的声音。

  黄胜取了裙子回来已是一盏茶之后。

  起来。文泽的声音从书后传出。

  我正缓缓起身,却又听他说:换条裙子再跪。

  便怔住。

  第三十二章 御书房(中)

  李福与黄胜也是低着头不敢直视我,脸上却不知是什么表情。正此时门外禀奏杜素金亲送甜品过来,文泽方放下书,面无表情地说:让她在外面等朕传召。

  屏退李黄二人,文泽冷冷看着我道:你也真是该好好的立立规矩。当着朕的面先换了裙子,没听过说仪容不整也是一条罪么?

  见我红着脸不动,文泽突然走近我身边,上下打量着冷冷道:你又敢抗旨?

  还是……他突然语气柔软,一把抱进怀中。一面吸着气,一面动手解我领上珍珠钮扣,低低道:还是,你想朕亲手替你更衣?

  我大窘,忙道:皇上……皇上,这大白日的……况且杜贵人还在外面……

  哼,他并不停手,只冷笑道:朕管她们!朕偏要给你换下衣裙……

  我慌忙掩住胸口,却哪里强得过他去?一粒粒的扣子便在他掌下应手而开。我只得低声求他道:皇上,求您,不要……

  说,知错了么?他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坏笑。我忙应付道:是是是,臣妾知错。皇上快放开臣妾,臣妾便是特来请罪的。

  文泽却不放手,冷笑道:请罪?朕等着呢,不过你倒说说你犯了什么罪,朕也好酌情量刑。

  我……我语结,在他怀中垂下头,低低道:臣妾犯的,当然是死罪。

  文泽鼻中冷笑,正色道:朕也知道是死罪。

  我怔愣间,他已凑近我耳边低低笑道:记得么……当日也是在这里,你为帮赵风,对赵嬷嬷讲了什么故事来着?那曹操,他并没乱来,为何他审的犯人说他等同罪犯强奸?

  回忆前情,我立时大窘。心狂跳,脸红得什么似的。他却仍不放过,耳语般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朕身上也自带着“刑具”?而且……而且朕的本事你知道的。现在……朕可不是正想对你行刑么?

  一面说,他一面又不分由说地解开我身上最后两粒钮扣,我大躁,满脸通红,想挣扎出来,他却抱得更紧,戏谑地笑。我知强不过他,只得罢手不动。他却饶有兴趣,

  上下打量我脸道:怎么又不求饶,在想你的馒头公子么?

  心中大惊,方记起今日所来目的,我忙挺直脊背正色道:臣妾死罪,还请皇上饶恕。

  文泽笑意更浓,点头道:怎么只求皇上,不求三哥饶你?

  心陡地一震,我抬眼看他,他却浑然不觉只点头笑道:叫朕一声好三哥,朕便饶了你。

  我转过头,正看见墙上立着一排书架,架上满是青蓝色的书。火光电石间,突地想起那本《媚行深宫》。竟觉得他笑容之下竟十分孤单落寞,心中陡地一软,便迎上他,低低笑道:臣妾可要查查,若只许了臣妾一人叫您这称呼,臣妾便天天叫,月月念,直到皇上听腻歪了,恨不能要掌臣妾的嘴了臣妾也不偏停口。若您还许了其他姐妹,臣妾可是半个字不叫的。

  文泽目中已有笑容,却板着脸道:要朕下旨意帮你查么?

  我盈盈笑道:多谢皇上,臣妾不敢。若皇上改了口味想吃苏杭名菜,只管命御厨们做去,又何必大费周章?

  怎么说?文泽诧道。我笑道:若您真下了那旨意,只怕宫中醋海生波。咱们姐妹在醋海中浮沉,一个两个的,可不就是那“西湖醋鱼”么?却不知是否合皇上口味。

  胡闹。文泽笑道:一张小嘴倒会说话。只想你身子没好也不能侍寝,便饶过你罢。

  谢皇上。我在他怀中笑。心中一下子便天高气爽,只感云淡风轻。文泽也笑,亲手帮我换上那件雨过天青的长裙,方才命杜素金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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