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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八


  马车来到送君亭,缓缓停下。云锦和凤红鸾牵着手下了车。

  玉痕和玉子墨在二人马车一出城便看着那辆马车一点点走近。心中百味陈杂。那个车中的女子,与他们都牵连甚深。此一去,真不知道何时再见了。

  也许不久,也许一辈子再也不得见。

  心中总是有那么些不甘和不舍。

  不甘的是谁?不舍的又是谁?二人心中都清楚。

  当看着携手走近的二人。衣袂飘摆,步履随意。如清风明月,灿灿而华。即便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道风景很配。

  “七弟,你该放手了!”玉子墨道。

  “六哥,如今要我放手,你不觉得晚了么?”玉痕苦涩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如初见时候的马车楼上:“这一局棋。我十分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却无可奈何!”

  闻言,玉子墨一叹。其实他又何尝不沉沦?

  他也是在清楚的看着自己沉沦。不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几年。那个小丫头那时候的脆弱,和如今的坚强,他似乎在陪着她走过那些岁月。

  如车撵过后,在他心坎上,留下了那么一道永远也磨灭不了的痕迹。

  但有云师弟那样的爱和那样的人,他们这一生,又如何会有机会?即便是粉身碎骨,破釜沉舟,玉碎石裂。也难以将她收揽入怀。

  不如,不想。

  不想,便不痛。

  只念着陪着她在房间下棋品茗的那些日子。是云锦和红鸾的地狱,却殊不知,是他的天堂。此生,有那么一段日子,他距离她的笑颜如此近。便也够了。

  玉子墨敛了眸中的神色,温笑着看着那二人走近。眼睛一错不错。此次回去,以后再见,怕是什么都远了。

  “来的晚了。但至少还能陪着喝一壶酒!”凤红鸾和云锦携手进了送君亭,目光在玉痕和玉子墨脸上扫过,最后定在桌子上的酒坛上,浅浅一笑:“是万金难求的风飘雪。好酒!”

  “是好酒!云少主酿酒的功夫了得!”玉痕笑道。目光落在云锦的脸上温凉:“今日云少主似有不同。玉痕果然没猜错。”顿了顿又道:“怎么?云少主这些日子玩腻了。换换口味?”

  凤红鸾想着。这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难道是她身在局中。所以看不透彻?

  是了!云锦要骗的不是别人,只是她和云族主。他是要她长记性,而云族主则是为了夺云族的权利。所以,身在局中,太过在乎,才看不清。

  或者看不清的还大有人在。天下芸芸众生,多者众。但玉痕绝对不会看不清。

  “玉太子对本少主倒是了解。”云锦轻叱一声。不以为意,拉着凤红鸾懒散随意的坐下,如玉的手轻弹了一下酒坛,一声清泠的响声划破天际,他笑的邪魅:“玉太子要多喝两杯。这风飘雪可是最后一坛了。本少主以后专门酿给我的夫人喝。”

  酒坛随着他轻轻一敲,坛身虽然裂出无数道痕迹。但偏偏滴酒未洒,依然好好的放在那里。

  玉痕不动声色一笑,雍容雅致的容颜也染上了一抹恣意邪妄:“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云少主因何原由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独独靠这酿酒为生呢!”

  话落,他如玉的手轻轻一托。酒坛完好无损的被他托起。在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满酒液。清澈如泉的酒液带着浓浓酒香飘散出来。送君亭的空气似乎都醉了。

  须臾,玉痕优雅的放下酒坛。酒坛依然完好。

  凤红鸾一叹,既生瑜何生亮!估计就是这个说法吧?

  “玉太子可以睁大眼睛看着,永远也不会有那一日。”云锦端起酒杯,手指一弹,杯子向着玉痕面前的杯子撞去。

  玉痕同样执起酒杯,轻轻一弹,两人的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撞过后,各自返回,伴随着他温凉温润的声音响起:“好!我看着。不但要看着。还要好好看着。”

  话落,玉痕仰脖,杯中酒一饮而尽。

  云锦同样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玉痕不再看云锦,而是眸光转向凤红鸾,深深凝视,半响开口:“红鸾,你说心动那日,可是在那处山谷?”

  云锦攥着凤红鸾的手猛的一紧。

  凤红鸾安抚的捏了捏云锦的手,淡淡一笑,云淡风轻:“是啊,那一日,我是真心想随你去西凉看看的。想着陪你站在高处。也好!”

  “那也不枉我来蓝雪这一趟了!”玉痕抬头,目光看向东璃方向,天边白云悠悠:“你可知,其实我心动更早。那一日,马车楼上,我就该下去留下你。带回西凉。或者在青山寺后山。我不该那么理智。”

  云锦手攥得更紧。只有他心中清楚,当初玉痕较之他有多么大的优势。他有好几次都想将姑姑的嘱托搬出来。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一旦搬出来。鸾儿的性情只会离他更远。

  “以后,我再不会手下留情!即便是你!”玉痕收回视线,盯着凤红鸾淡然的小脸:“这一局棋。我总会让你下完。我还是那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落,玉痕再不看凤红鸾和云锦一眼,抬步出了送君亭。

  凤红鸾默然的看着玉痕身影一步步走远,上了马车,帘幕落下,遮住那人的雅致风华。心忽然紧紧的缩了一下。她心系云锦,注定辜负玉痕。而辜负的背后,也许有朝一日,云锦和他兵戎相见。

  “我也是。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凤红鸾沉默半响,淡淡的声音飘出去。

  玉痕马车再未有声音传出。凤红鸾转眸看向玉子墨,温软一笑,执起酒杯,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子墨,一路保重!”

  “嗯!”玉子墨点点头,执起杯,与凤红鸾递过来的酒杯轻轻碰撞。

  ‘叮’的一声清越响声,二人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后,我便是西凉六皇子。”玉子墨道。

  凤红鸾点点头,将心里最叹息和最不愿压住:“我知道!”

  身不由己,这个词该用在这里吧?凤红鸾想着,他们都是身不由己。这一局江山为棋局,万里河山为棋盘。她们都是棋盘上的子。总要向着自己命运的轨道运转的。

  多留一刻,就是不舍和心伤。不如早些离去。

  “家国天下,心之所系。我以后,也不会手软。比如……金凤楼!”话落,玉子墨抬步下了送君亭。

  “好,你也别手软。因为我也不会手软。”凤红鸾看着玉子墨的背影,同样走远。明明今日阳光正好。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清傲孤寂。忽然很想冲过去,将她抓回来。但她似乎没资格。

  西凉国的仪仗队缓缓走了起来。玉痕和玉子墨的马车缓缓离去。那马车帘幕再未掀开。一直到走离了凤红鸾视线之远。

  吸了吸鼻子,凤红鸾靠近云锦的怀里:“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为何如今这小小的离别,凭的伤感?”

  云锦冷哼一声。

  凤红鸾想着这人又气了。指尖在他胸腹画了两道圈圈:“玉痕离开,我也只是叹息。子墨离开,我也只是不舍。但你若离开,我会很痛。所以,为了不让我痛。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好不好?”

  “好!”云锦的神情瞬间暖了下来。

  二人再不言语,在送君亭坐了片刻。上了马车,回到公主府。

  公主府门口,蓝澈等在那里。

  凤红鸾挑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蓝澈。才短短数日。这个孩子就瘦的仅剩一把骨头了。顿时心疼,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看着他单薄的衣衫和触手冰凉的温度,嗔怒道:“怎么不多穿些?不知道冷么?”

  “姐!”蓝澈扯动嘴角,对着凤红鸾笑了一下。

  凤红鸾本来刚刚好的情绪被他又弄得酸了起来,教训道:“多大的人了!生老病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能亲眼见着你妈多年。我呢?不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还不是好好活着。”

  蓝澈顿时一怔:“妈是什么?”

  “就是你娘!”凤红鸾一时口快忘了。

  “我也知道。比起姐姐,我幸运太多。以后再不想了。”蓝澈暖暖一笑。

  “嗯!”凤红鸾松了一口气:“你今日来干什么?可是有事?”

  “我来找他!”蓝澈看向云锦,紧抿着唇,半响道:“我知道即便你不出手,母后怕是也要自杀的。所以我不怪你。”

  云锦哼了一声,怪不怪他也不以为意。

  “我只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儿。我母后入住蓝雪皇陵。不送回云族。”蓝澈道。

  凤红鸾看向云锦。这么一个要求,她也觉得对于云锦来说不是难事儿。

  “云族之人。死后葬于灵山。无论天涯海角,走之多远,都会叶落归根。”云锦看着蓝澈,缓缓开口。

  “几百年前,不是有一位云族的皇夫葬入皇陵了么?”蓝澈就是靠这个来的。一上来就堵住云锦:“更何况姐姐的娘亲不是也没葬回云族?”

  “云族之人,身死会保存一魄。葬于云山,受天地灵气孕养。来世可再为云族人。即便不为云族人,也会富贵荣华,不必受轮回之苦。”云锦挑眉。看着蓝澈:“难道你想你的母后下一世再不为人?”

  蓝澈脸顿时一白。

  凤红鸾心思一动。难道她娘亲的墓寝搬入了云山?

  “你若真不想她回云山墓葬。到也无不可。”云锦道。

  蓝澈唇瓣紧紧咬着,半响,摇摇头道:“我去问父皇。父皇说母后葬在哪里。就葬在哪里。”

  话落,蓝澈离开了公主府,向着皇宫而去。

  凤红鸾看着蓝澈道背影,觉得这个孩子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伸手揉揉额头,抬眼看着云锦,蹙眉道:“你说的是真的?如此之神?还有轮回之说?”

  她为何总感觉不信?

  “没有!”云锦拉着凤红鸾转身,吐口道。

  “那你是骗他?”凤红鸾睁大眼睛,拉住云锦:“为何?”

  云锦看了凤红鸾一眼,缓缓的,慢慢的,轻轻的吐口:“因为她必须葬在云山。”

  凤红鸾一怔,盯着云锦:“为何?”

  “哪里有那么多为何?”云锦大手揉揉凤红鸾的脑袋,将她身子抱住:“说那些令人厌烦的事情做什么?不如我们说些别的。”

  “别的?”凤红鸾脑中还在想着为何蓝皇后必须葬在云山。

  “我忍不住了,还要等百日才大婚。我现在就想要你升任云夫人。”云锦软软的呼吸喷洒在凤红鸾耳边:“好不好?”

  凤红鸾小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红到耳根,极小的声音道:“你不想留到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夜,凤冠霞披,满目鲜红中,红纱软帐里,如玉如月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只要每一想起,凤红鸾便抑制不住心口怦怦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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