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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见着那山石,再回眸将四下一望,心底猛地抽搐,如某处疮口蓦地被挖开了般疼痛起来。

  小惜见我神色异常,已急急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勉强笑道:"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到林外去守着,如果三哥来了,就过来告诉我。"

  小惜等人应了,拿了茵席铺在山石旁供我跪坐,又将周围打量一番,确认没什么危险,方才退了出去。

  她们也多心了,这片竹林就在别院外,林外石径每日有侍从来来去去,何况整个山头早已封住,哪里会有外人闯入?

  坐于琴边,我用手指缓缓滑过眼前山石,怅然而叹。

  这块山石……

  他曾拥抱着我,在这里相偎相依着,亲吻着,对着竹海青山,说着我们以为真的可以实现的海誓山盟。

  他说,我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否则,他不要我。

  我说,他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否则,我不要他。

  他还说,他会一辈子待我好。

  我还说,要带他回家,一直和我在一起……

  超越自己身份所许下的海誓山盟,原来只是天边的彩霞,连美丽也不过一瞬。

  自以为珍贵的一切,不论是家世还是爱情,原来都是只画了美妙风景的薄纸,经不起那朝来寒雨晚来风,顷刻便破了,显出不堪入目的一地败絮。

  了无节奏地勾动着琴弦,我低低地笑,"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只有权势是真的,只有拥有权势地位,才能左右别人的生死,否则,就注定只能为别人所左右。

  生死,爱情,幸福,都不过是上位者手中可以随意拨弄的玩物,不过是上位者感慨欣赏的笑话。

  "什么都是假的吗?"身后忽然有人冷冷淡淡地问。

  耳熟的男子口音,微觉当日的清醇纯净,却如雷声般骤然炸响在耳边,将我震到动弹不得,只有用力到中途的手指,紧张地猛然一抠,但听嗡的一声,琴弦已断,手指上划过一道细长的血痕,慢慢渗出殷红。

  我却已觉不出疼痛,是错觉吗?是幻听吗?那个声音,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身后已闻得略嫌粗重的呼吸声,温热湿润的鼻息,近在咫尺地扑在脖颈间,让我只想回头,回头看看来的是不是他;偏又不敢回头,只怕回过头来,便惊破了瞬间的七彩幻梦。

  肩膀被搭住,那只手开始有些颤意,渐渐有力,将我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将我生生捏碎。

  "阿墨,为什么不回头看我?"

  依旧是那声音,强自压抑的低沉,带了危险的温柔,让我透不过气,却再止不住泪水。

  肩头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到这当真不是一个梦,我不成音调地唤了声"阿顼",转过头,张开双臂,猛地揽住那结实有力的腰,投到他的怀中。

  肩膀上的力道松动了,我抬起泪眼,对上了阿顼冷冽如冰的面庞。

  依然是俊秀的面庞,瞳仁的颜色极深,一抹很轻的墨蓝,缈若烟霭,隐了晶莹的水意,看不出是含恨的泪光,还是清冷的冰气,只是在终于与我对视时,紧绷的面容忽然被扯碎般扭曲,连一贯柔和的眉梢眼角也痛楚起来。

  "你……你哭什么?朝秦暮楚,风流快活,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恨恨的话语,吐字如刀,"拿你家的金银珠宝,买上几十个几百个漂亮男子陪你都成!"

  "我没有……"我哭得越发厉害,只将他搂得紧紧的,叫道,"那段时间我不在京里……"

  "不许哭了!"阿顼忽然恶狠狠打断我,话音间却拖了浓重的鼻音。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便将我抱紧,狠狠咬在我的唇上。

  我呜咽着叫出声时,唇舌之间,已被他用近乎粗暴的舌头堵住。

  他的胸口起伏得很厉害,身体也在颤抖着,炽热的亲吻中含着无法把握的悸动与惊痛,喉间断断续续,尽是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很委屈,我知道他很委屈。我失信于他,我欺骗了他,我用些阿堵物去侮辱他,足够重重地伤害这个质朴干净的美好少年。

  他虽然傻,可又骄傲,又倔犟。他是我喜欢的阿顼。

  我揽紧他的脖子,努力地回应他的亲吻,由着他慢慢俯下身,将我按于地间的茵席上,重重覆上我的身体。

  有过魏营那许多个夜晚的经历,我依稀觉出他想做什么,默默将他抱得更紧,双手缠绕在他的脊背上,温柔地抚摸着,想让他放松过于紧绷的躯体。

  我早已不是什么干净的女子,未来更是一片迷茫,与其将来被萧彦之流的人玷辱,不如将自己交给最心爱的男人,纵然已经不再完整,至少还有一份最纯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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