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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凤凰谋,金戈青冢路↓

  十月廿八上午,齐幽帝萧宝隽出殡。

  一路浩浩荡荡,白幡招扬,纸钱飞散,喇叭唢呐声嘶力竭的吼吼声中,真少假多的呜咽哭声此起彼伏。

  纯白的长长队伍中,有十六人抬着的幽帝巨大棺椁,有安平公主的素色轿辇,有各色牺牲和殉葬用品,更有一个被用铁链捆于囚车上的活人,一身孝服,用白布套了头,只留下一头栗色的长发,凌乱地在山中在乱舞。

  与头发的散乱相比,那僵直的姿态更显得虚弱而狼狈,不复原来的挺拔骄傲。

  漫漫长龙蜿蜒游到相山脚下时,队伍忽然骚乱。

  一群黑衣蒙面人冲出,手持刀剑,径奔出殡队伍,血光溅处,飞快将队伍截作两截。

  惊恐的嘶喊惨叫声迅速替代了原来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的哭声,眼睛里真心实意地给吓出了眼泪。

  来人身手都很高,虽不过百余人,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送殡队伍中虽有禁卫军随从保护,可想穿过混乱逃亡的宫女内侍前去对敌,又谈何容易?就算挤到了黑衣人跟前,也不过白白送了他们磨刀罢了。

  没几回合,禁卫军误伤的宫人倒比伤着的敌手还要多,加上宫人间彼此推搡摔倒互相踩踏而死的,再不知有多少。

  片刻之后,连安平公主的轿辇都给撞得倾欹到一边,两名宫人急急扶了被白纱笼了大边半脸的轿中女子踏出,夹在人群中奔逃。

  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在齐幽帝的棺椁,或披麻戴孝的安平公主。

  他们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囚车上那个一身素服缠满铁链的生殉者。

  守着囚车的禁卫军也注意到了,为首的头领向后退了一步,已高声道:“安平公主有命,路上如有人劫囚,即刻处死犯人,不可留下活口给敌人!”

  旁边之人应诺,急急挥刀而下。

  刀光映着天空明净的色彩,拖过一道璀璨的流光,飞快滑过犯人脖颈。

  随着一道热血箭一般喷射而出,那颗罩了白布的头颅迅速与身体分离,飞扬的长发掠起,栗色憔黄的发丝在空中铺散流转,顿时将天空照得森郁恐怖起来。

  送殡的队伍中,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不知多少血,独独这囚犯被斩下头颅,似让相山的空气蓦然凝结,初冬的寒意夹杂在风中,呼啸着扑在面颊,疼得澈骨。

  竹林起伏,犹见一抹翠色;苍梧摇曳,已是萎黄失色。半山腰几处翠柏掩映中,依着树木和山势建了一座望楼。

  我穿着黛青色的短袄缚裤,正冷着脸望向那群突然傻了般定住的黑衣人,心里如同夏日里饮了冰水般痛快起来。

  而山坡的另一边,忽然便竖起了大梁杏黄色的大旗,漫山遍野的禁卫军,像从地底下钻出一般,直冲向山脚。汹涌的人潮和中气十足的喊杀声,都在告诉着所有人,他们正在等着这一刻。

  没错,一切只是我的计谋。

  我就赌,赌拓跋轲对受不了自己的弟弟将被生殉于简陵,一定会派人冒险来救。

  果然,我赌赢了。

  我的棋局,并没有白白布下。

  我要魏国最精英的高手,和在刑部大牢那些奸细一样,葬身异国,让这里成为他们最后的坟场。

  只要想到拓跋轲会为此愤怒,却不得不压抑着愤怒,继续在广陵与梁军对峙,我就开怀得很。

  正想着拓跋轲心底可能受的煎熬时,眼睛再在下面混乱的人群中扫过,忽然屏住了呼吸,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两步,差点从望楼滚下。

  身后的韦卓急急将我扶住,急道:“公主,小心脚下!”

  我顾不得退到安全处,便厉声道:“不用管我!立刻给我下去,全给我下去杀敌!死活不论,全都拿下,不许走了一个!”

  韦卓还在愕然犹豫时,我指向那个站在囚笼旁的高大人影,吼道:“快去!魏国皇帝拓跋轲亲自赶来自投罗网,如果你们都抓不到,全都给我回家抱老婆生小孩去!”

  韦卓大惊,急急后退着,招呼一声,只留下十名可靠侍卫和几名贴身宫人在望楼上守护着我,便匆匆带着护卫我的数十名公主府侍卫冲了下去。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加了一句:“派人即刻通知尉迟大将军,带大军过来将相山团团围住,确保万无一失!”

  韦卓清楚事关重大,领命后即刻令人前去报信。

  我心中砰砰乱跳,双眼一霎不霎地观注着前方的混乱战场。

  望楼建得甚是隐蔽,我不必担心他们能发现我,只扶紧身侧儿臂粗的苍梧枝丫,用力之大,将那树皮都给抠下了一块,露出湿润的淡青。

  和拓跋轲行同夫妻过了这么久,我不会看错。

  在周围冲杀声起时,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曾惊慌地往十倍于己的敌人张望,只除了那个最靠近囚车的高大男子。

  他的身形笔直,峻挺如山,明明和他人一般的衣着,明明只是站着不曾动弹,便轻易地散出了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

  在这样混乱的形势下,他的威凛气势,竟生生地压迫得周围三三尺之内,无一名南人敢靠近。

  慌不择路逃生的人群,都在无意识间绕过了他。

  在其他黑衣人骚动着,或退向山外,或预备冲向敌人时,独他向着地上那被鲜血染透的人头踏出了两步。

  顿挫而有力的姿态,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不曾改变分毫,终于让我又惊又喜地断定,我这计谋,竟引来了魏帝拓跋轲。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无情无义的拓跋轲,对自己的这个弟弟竟有如此深的情份,丢开了广陵一触即发的双方对峙,亲身带人潜入了南朝救弟。

  或者,那两军的紧张对峙,根本就是为了迷惑南朝,不让我们看出魏帝已经离开了营地,并深入了步步杀机的南朝腹地?

  但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

  若这次不能擒住他或杀了他,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怕比登天还难。

  韦卓已冲到山脚下,高亢兴奋的声音直冲云霄,连我这里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安平公主有命,贼寇中有魏帝藏于其中,务将擒下,死活不论!生擒者赏黄金五千两!斩杀者赏黄金三千两!”

  我并未说过重赏金银的话,但韦卓跟我日子也久了,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能将拓跋轲除去,别说三五千两黄金,就是三五万两黄金,我也舍得出。

  我一直等待着有一天能用他的鲜血来清洗我的耻辱。

  韦卓的话,才似让那个过于缄墨木讷的帝王醒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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