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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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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函不屑地睨他一眼,懒得再多说半句,转头对青乔道,“我们走罢。”她已找到了她要的答案,这个地方半刻也不想多待。 正要转身之际,却听身后传来景谦急切的声音,“该说的我都说了,敬桢向来待你不薄,他虽然与你并非一个父亲,却毕竟是你骨肉同脉的哥哥,你若能救他一命,我便帮你解去部分蚀月之毒。”他原以为她是为了解毒而来,却不料竟会根本不提此事,实在是令他大为意外。 “部分?”琼函眸光微凝,嘴角扯出一道讥诮的弧度,“用我部分性命换你儿子整条性命,你倒是不吃亏。” 景谦脸色略有尴尬,片刻的失神后直直对上琼函嘲讽的微笑,肃然道,“我身处此狱早已断了离开的念想,这一身功力留与不留根本没有差别,不是我不愿帮你全解,而是我没有那至关重要的解毒药引,耗尽功力怕也是绵薄之效。” 琼函并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略微沉吟后开口道,“此毒不能以功力相逼,你就不怕中毒?” 景谦沉默。许久后他抬起头,唇角有一抹极淡的笑意,“丫头,你不就是想知道怎么解毒么?我便赌你会救敬桢一次,记住,以黑鲛血为引,般若心法为辅,三月可愈。” 琼函微微蹙起了眉。黑鲛血……如何才能寻到?就算能找到黑鲛怕也是极为凶险罢?般若心法……若是她知道的没错,这世上可只有司寇钰一人会…… “切记在解毒之前救敬桢!”临出狱门之际,景谦紧张迫切的声音再次响起,琼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知为何,她只觉胸口某处正在一寸一寸渐渐冰凉,而这些日子于心头时隐时现的那点微热也丝丝缕缕化成了轻烟,渺渺无处可落。 景谦此话何意?她的毒真的能解么?为何要在解毒之前救太子哥哥? …… “小婂儿。” 鄍狱外,琼函被一道褐色的挺拔身影拦住,那人睿智的眸中带着了然神色的笑意让她心头一热,脚步不受控制便扑了过去。 “师父!怎么才来找我!”她揪着不留老人的衣襟不肯撒手,一走就是三年,连半点音信都无,她实在是想念得紧……她有很多话想问,为何要离开三年,为何不让皇叔参加她的婚礼?皇叔为何会听他的话?此时他为何会出现在鄍狱这里? “乖,为师这不是来了。”琼函难得的女儿娇态让不留老人眸光微微一顿,似是不经意间扫向眼前正慢慢合上的鄍狱大门,他低头疼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止住她急切问询的眼神,缓声道,“我们回谷再说。” 琼函动作一滞,缓缓点了点头。如今她心有所念,能否如初时般潇洒自如? 不留谷并非来去自由之地,师父性情更是难以捉摸,当年她为了出谷曾费尽周折,也曾答应过师父若是再回谷便不再出来…… 她低头离开师父的怀抱,嘴角无力地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如六月的细雨般迷蒙无垠,悄然间打湿了她长长的眼睫。 相逢如梦 三个月,不过是流年弹指一瞬。 琼函醒来的时候,正值谷中桃花芳菲之时,满山桃红柳醉,遍地萦回清翠。和煦的微风里,有莺鸟悄然呢喃的低语声,咻咻不止却缠绵悱恻。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似曾相识的香味,她转过头,正看到窗外细雨如丝清似烟画。锦兰玉屏旁的青竹榻上,坐着一名青衣素颜的女子。 仿佛察觉到她的眼光,青乔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狂喜光芒,良久才颤抖着轻唤了一声,“殿下?醒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眨眼之间床上的人又阖上了双眸。 琼函眨眨眼,眼神澄澈如一汪清泉,眸光流转间光华潋滟却又带着如同初生婴孩般的迷惘。 “……”似是对青乔问话的回应,她粉色的双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殿下莫急,药性未除,暂时还不能说话。”青乔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琼函这样的反应早在不留谷主预料之中,是以她并不意外。她曾无数次想象过等琼函醒来会是何等情形,该如何应对,可此时真的来临时依确定觉得不知所措。 “殿下,真的不记得奴婢了么?”青乔满含期待地又问了一句。琼函的眼光却不经意地越过了她,如初入尘世的婴孩般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懵懂中带着些疑问,像是连她的话语都听不懂。 青乔失望地张了张唇,往昔熟稔亲切的眼神忽而变得陌生令她心底漫起强烈的失落,只能强自捺下心情起身步到床边,取出早已备好的一块香料放进了熏炉里。 与此同时,一旁震惊呆滞中的倾绮刹那间回过神,转身急忙向门外奔去,“我去禀告谷主。” “原来是真的。”淡淡的清香袅袅燃起,青乔喃喃自语着探手搭向琼函的脉搏,不出所料地发现她的脉息沉寂如海,内力被化解得不遗半分。难怪景谦在狱中强调要琼函先救太子再解毒,他怕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罢? 想到这里,青乔的心情变得释然,比起能摆脱蚀月之毒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武功而已,凭琼函的资质日后自当还能练回来。而那些缺失的记忆,有她和倾绮在又有何难? 况且,于私心而言她倒觉得这样于琼函来说是再好不过,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再不必有任何身份的束缚。 …… 很快,不留谷主步伐匆匆地赶来,仔细帮琼函把脉之后他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捋须沉吟一会转头对青乔和倾绮二人沉声吩咐,“照我说的做!” 青乔和倾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床上神情恬淡的琼函,恭声领命,“是,谷主。” “殿下的母亲是当今大昱朝的皇后,皇上最宠爱唯一的帝姬便是殿下,在您六岁那一年,皇叔安远侯将您带到了流烟宫……” 本就是陪着琼函长大的两名贴身侍女,几乎将她自孩提时的点点滴滴都说得绘声绘色,仿似那些就发生在眼前般生动细致,丝丝缕缕地填斥着她迷乱的思绪。 琼函极为耐心地倾听着两人的叙述,唇角时而漾起几缕会心的微笑。直至窗外的晨光渐渐被夜色所替,青乔和倾绮这才想起去用些膳食,起身之际却并未注意到琼函轻垂的眼睫里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 疗毒之前师父曾对她说过,蚀月是异域奇毒,若想彻底清除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能武功尽失,也可能记忆全消,她依稀记得师父当时的神色颇为凝重,也有着几分让她不甚明了的别样情绪…… 可是师父好像还说了什么?她如今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她庆幸记忆并未如想象中全然消失,却总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譬如当初她是如何中的蚀月,太子惊天的身世等等,这些在她记忆中已经想不起来的地方都在青乔和倾绮婉转的叙述中渐渐变得明晰。 可有一点却让她有些困惑,记忆里她已经嫁人,曾有过一场喜艳明秀的婚礼,驸马是司寇钰的弟弟司寇昊,可为何她对于和司寇昊之间的相处全然没有印象?而青乔在说到此人时仅仅轻描淡写地带过,似是微不足道得不值一提。 “二公子为虎符而娶殿下,大公子痛悔难当,以身试毒。”这是青乔之言,令她想起了那块至关重要的虎符,父皇其实早就部署好了一切,虎符不过是用来引太子出手的诱饵罢了。那么说来,司寇昊想必是为了帮二皇兄才会委屈自己娶了她这么个嫁不出去的帝姬罢? “殿下对于二公子的因由心知肚明,并未与他圆房,在成亲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倾绮补充的话令她觉得有些疲累,不愿也无意再去深究,直觉那不会是件令自己愉快的事情。此番醒来她如同再世为人,记忆中的前尘往事虽有缺憾有些不再记得,但比起逃过死劫只能算是微不足道,此后她终于可以让疼她爱她的父皇母后不再担心。即使师父不让她再离谷,他们也必然愿意让她在这不留谷中安逸隐世,毕竟这里的生活比起那些曾经繁赘费心的双重身份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不是? 三个月不长却也不短。据倾绮所说,她名义上的驸马司寇昊从未到谷中探望过她,甚至连口讯也没有一句,而司寇钰非但为了帮她解毒几乎散尽了功力,更是为了寻找黑蛟血差点命悬一线。如此的情形令她有些难以应对,司寇钰在御前悔婚之事她仍旧记得,却是为何在得知她双重身份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呢?他所在乎的到底是百里冰还是琼函?答案——不得而知,亦不再重要。 她原本便是百里冰,也是琼函。 他不是在这谷中么?如此为她去毒可算是情深意重,可为何在得知她醒来后不见人影?除非——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心底滑过一丝轻暖的酸楚,为何她偏偏在此时口不能言,身体虚弱得连指尖动一动都觉困难,走路更是奢望,这般的状态谈什么感激牵挂? 她没想到多年来从不示弱的自己竟会有一天会虚弱至此……司寇钰,但愿他安然无恙。 为今之时她暂时不想让师父看出来她真实的情况,如此或许能以无辜之态请求回宫看望父皇母后。对于一个于谷中规矩并不知晓且大病初愈的可怜女子的要求,师父应该不至于拒绝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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