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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李氏收回了望向他们的目光,微笑着怀中女儿小雪的小脑袋,指着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说道,“那是猎户座,代表力量与祈求的星星,小雪你看看,像不像个小猎人的样子?”

  “猎……猎……”小雪不谙世事,被挠得咯咯直笑,露出甜甜的笑容。

  “那是参宿,这个时候只能看到这颗星了。”他在黑暗处静静地看了许久,此时终于慢慢踱了出来,面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你从哪里听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话,没得教坏了女儿。”

  “参宿,”她默然低下了头,隔了许久方才抬起,“皇上,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夜凉如水,他霍然觉得周身有了丝冷意,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然而清清淡淡的眼眸向她身上瞥去,仍然只见眉目间烟笼月罩的一层薄薄轻寒,她神情中的委屈与无奈尽收眼底。唯有她肩上的绿锦缎的披风嵌了雪狐幼白的毛,衬得她的小脸愈发得白,如雪里的一丝娇萼。

  他蓦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几分,面上却挂了三分笑意,戏语凝在唇边,“夫人何故,独自一人在街上?”

  她被掀开伤心事,心底的疤痕瞬时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寒天地冻中。她气恼至极,心中对此人身份的恐惧竟然消褪了去,却乍起胆子仰头回道,“非是臣妇独自,这天下独自的人和何其多,否则陛下何故也独自在街上?”

  他震撼于她的大胆,哪里还是建极殿里屏风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子,眸中火花相触的瞬间,他忽然笑了起来“说得不错,你看这街上的人这么多,其实谁不是独自行走的。”

  两人满屋目的地向前走着,忽而长街已到了尽头,眼前一座冰做成的水晶桥遥遥立在金水河上,这般绚丽繁花的夜里,看到这样一座冰桥,真真仿若人间仙境一般。一边是高大巍峨的帝阙,一边却是庄严圣地,常年都有全身戎装的锦衣卫庄严守候着,只有在今夜,所有的平民百姓才可以被允许走到金水河的彼端,尽情地享受节日的胜景。

  此刻城中百姓争先恐后地通过水晶桥,去摸城门上的鎏金的巨大门钉。不少百姓挤在城门前,手臂都伸得老长,摸到了门钉的欢欣鼓舞,摸不到的垂头丧气。

  她又是好笑又是惊诧,“他们在做什么?居然这么多人挤着去摸门钉?”

  他露出了几分笑意,“市井的百姓都相信,上元节的时候能摸到天子大门的门钉,来年一定全家都会有好福气。”

  “真的么?”她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目光却胶在了城门上。

  “你也想摸么?”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光影不可琢磨,“若你想去,我吩咐锦衣卫将这些百姓驱散了就是。”

  “不用了,”她忽而垂下头,目光中却是几分萧索黯然。

  “其实这些都是寄托罢了,”说着他拍了拍手边水晶桥的扶栏,慢慢道“便是这座水晶桥,年年上元夜都要搭在河上,人人都说这是鹊桥一般,见证许多佳偶,甚至连许多成了婚的小夫妇都要来桥上走一走,奇﹕书﹕网保佑一辈子可以携手相伴。其实这桥若真有这样灵验的预示,岂不更加可怕。一旦明日冰雪化了,这桥荡然无存,那岂不是将预示着生生拆散了多少鸳侣。”

  身旁的行人依旧穿梭不停,三三两两都是言笑晏晏的光鲜身影,手里纷纷提着玲珑别致的灯盏,行走在火树银花的京城里,别有一番星辰中漫步的奇景,自有自己的世界中弥漫的喜悦与憧憬。没有人会驻足,打量这两个伫立在桥头悄然细语的身影。

  她扬起头,面上却覆上一层霜花,眼角似有晶莹闪动,“陛下难道不觉得,人若是这点寄托都没有,身处在这喧嚣至极的街市里,岂不是更觉得孤单么。”

  他一怔神去想她的话,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已经混入往来的人潮中。离了有许远了。

  建极殿里,一室红烛高烧,歌舞升平,几个面目娇美的歌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柔情万分的歌声随风飘得极远极远:

  风消绛蜡,露邑红莲,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

  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

  萧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陛下今日好像很高兴?”不知何时,陈皇后来到了殿门口,长长的凤尾翟衣却用了深深的墨色,只与殿外漆黑的夜色混为一体。

  殿内的舞衣都有些惧怕地传下手臂,不敢再唱下去。

  “不要停啊。”他微微有些不悦。

  歌姬们又怯声唱了起来,姿态柔美而情致万千:

  因念都城放夜。

  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他阖目听着,手里轻轻打着拍子,“皇后你听听,宫里的舞坊是不是技艺越来越精湛了?

  “唱得果然是好,”陈皇后坐在他身侧,微笑的看了一会儿,“陛下平日里从不爱这些歌舞穠词,怎么今日如此有雅兴?”

  “周邦彦的词靡靡是靡靡了些,但着实深情入画呵。”他微微叹着。

  一个小太监捧了药盏走进殿来,尖细的声音道,“陛下,该用药了。”

  “拿走,拿走,朕的病早好了,还吃什么药。”隆庆帝的面上蓦然罩上了一层阴霾之色,已是十分的不悦。

  歌姬们见他震怒,也停下了歌舞,不敢再唱。陈皇后起身接过了药盏,挥挥手让那小太监退了下去,柔声劝道,“陛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莫要再使孩子的性子了。”

  “皇后也这般说朕?”隆庆皱眉望着她,仿佛赌气一般。

  “陛下说哪里话,臣妾自是盼望陛下身体康健的,”陈皇后面上温柔神色如初。

  “陛下把这药喝下去,臣妾再陪陛下听些周邦彦的词。”

  “朕倒不是爱听周词。”隆庆似欲辩解。

  “臣妾知道了,”陈皇后眸中光影一转,扬面对歌姬们吩咐道,“唱一首幼安居士的《青玉案》吧。”

  歌声又起,舞步翩跹。窗外依旧是寒苦清冷的冬夜,建极殿里却融融仿若三月阳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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