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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苍见优只感到晕头转向,像不倒翁似的站着,恍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待缓过了神,才发现自己的怀里多出了一件东西。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

  薛灵芸白皙柔软的胳膊,像藤蔓一样环绕着他。螓首蛾眉,犹如袖珍的瓷器,倚在胸口;金灿灿的头饰,映着瘦削的下巴;乌黑的青丝,仿佛一匹顺滑的锦缎。那是他第二次与她保持如此亲密的距离,亲密得,连一点缝隙也不留下。他的心又开始打鼓了。咚咚咚。好像地动了,山也摇了。他真痛恨自己每次都在对方的面前露出或深或浅的窘态,好像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又像手足无措的傻子。他就那么抱着她,双臂圈成环,分不开。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像遭了雷击似的,跳着退了好几步,连连道:“昭仪,昭仪,不可……”然后,直感到语塞,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脸涨了通红。

  薛灵芸亦是尴尬,理了理衫子,狠狠地咽一口唾沫,缩着脖子,低头不语。这次她不取笑他的心跳像打鼓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又何尝不是咚咚咚像撞钟似的响,她还庆幸面前这呆子没有以牙还牙来取笑她呢。她扭过头,却见那老鼠竟还在角落里悠闲地静默着,再次打了个寒战。苍见优连忙从盆栽里掏了一枚小石子,动作迅猛但优雅地不偏不倚打在了老鼠的身上,老鼠吱吱地叫了两声,便像撞昏了头,侧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这时,苍见优注意到,老鼠的四肢好像都沾了闪光的粉末,若隐若现地透露出橙黄的色泽。

  那是一种女子用的香粉,不但馥郁的气味可以随着莲步摇曳飘动,还能够抹在发丝里,皮肤上,使整个人都带着澄亮的色泽,仿佛镀了金。当然这喜好也是因人而异,有的女子反倒觉得用这香粉太过招摇,所以,这香粉在宫里也并非随处可见。

  譬如,紫堇宫原就是没有的。因为段贵嫔不喜欢,跟随她的宫女,也就一律禁用此物。可老鼠为何会沾上香粉?

  莫非是这紫堇宫暗藏悬机?

  地窖?

  密室?

  暗阁?

  苍见优想着,立刻朝着宫殿更深的地方走。薛灵芸不明就里,加紧了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饶有兴致。

  两个时辰过后。

  他们在宫女的住处发现了一间隐藏在夹墙里的小密室。密室里没有灯,只有外面透进来的稀疏的光线。通风的气口是古董架里的小暗格,用摆设遮住了,很难轻易发现。当密室的门打开,他们看见蜷缩在角落里口干唇白的女子,虚弱得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果然是红萱。

  这么多天,她被困在密室里,没吃没喝,不见天日。因为密室的门无法从里打开,她只能靠随身的一袋香粉对外界求救。她希望墙角的老鼠洞里的小生物能够带出她被困于此的讯息,希望有人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可她知道这希望很渺茫,她无法不悲观,但却始终坚持着,直到脱困,仿佛都虚幻得如置身于一场美梦里。

  命是捡回来了。

  可一旦想起当日发生的事,始终要欷?#91;。当日,红萱到紫堇宫探望云翘,因念及两人姐妹一场,怕段贵嫔的死对云翘有什么坏的影响,谁知道到了那里竟发现云翘在匆忙地收拾包袱,战战兢兢,形迹可疑。红萱未多思索便上前喊住了云翘,云翘一慌,趁着红萱不备袭击了她,将她打昏在地,然后丢进密室里。所以,岁同到的时候没有看见红萱,而后来发生的事情,红萱也便不知情了。听闻云翘的死讯,红萱不禁一阵难过。

  回到夜来阁的第二天,有谨小慎微的男子偷偷从后院进来,是来看望红萱的。红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听到窗户外面窸窣的声音唤她,她的精神便恢复了不少。

  “短歌。”

  甫一见面,就如同稚嫩的雏鸟,有点撒娇又有点委屈地钻进了男子的怀里。短歌抚着红萱的背,道:“我都听说了,这些天,真是苦了你。只怪我没用,没有早些找到你。”说罢,眉头深深地蹙起来。红萱便抬头封了他的嘴,道:“我不怪你,我都明白,这皇宫,不是你我这等卑微的宫女侍卫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只要我还活着,我们还能在一起,别的,就无须计较了,对吗?”

  “嗯。”

  短歌点点头,揽着红萱,一派欣慰满足的神态。过了一会儿,红萱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问:“短歌,既然我们都身不由己,有一天,你会像岁同对待云翘那样抛开我,弃我于不顾吗?”

  短歌一怔。

  仿佛是有意无意地打起了冷战,他说:“不会。红萱,我跟岁同不一样。你相信我。”

  红萱不禁嫣然一笑:“看把你紧张的。”说着,轻轻地点了短歌的眉心。突然听见两声咳嗽,一看,竟是薛灵芸。

  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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