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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于是便那样意外地染上了五石散。

  很快,苍见优在宫里查探出一些有关五石散的秘密。原来,在私下里购买五石散的宫女或太监,都是和一个自称“红衣先生”的人做交易。据闻红衣先生身份神秘,每每出现都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长衣,而脸上则戴着鬼脸的面具,没有谁看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可想而知这个人必定是皇宫里有着公开身份的一个人,为了掩饰,因而故弄玄虚。

  那几日,后宫里沾染过五石散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地被揭发出来。受到惩罚自然难免。而根据他们所言,交易仍然是在冼色湖畔僻静幽暗的竹林进行,便是从前鲁延良私会仇兰涉的地方,而鲁延良亦是死在那里,所以大家每每说起,都带着避忌和惶恐。

  交易的方式,是欲购买五石散的人将酬金放在岸边的岩石缝隙里,一个破旧的匣子里面,隔天深夜三更的时候红衣先生便会在那里将相应数量的五石散递交给对方。为了避免被发现,购买五石散的人如果发现那匣子里已经放了酬金,就会另找时机,务必保证自己和红衣先生的碰面是一对一的。而且,谁也不敢破坏交易的流程和规矩,不敢私吞前人留下购买五石散的酬金,因为一旦出现了差错,红衣先生为谨慎起见,会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暂停五石散的交易,那对于吸食者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噩耗,他们都害怕当自己毒瘾发作的时候没有五石散能续命,会疯狂而死,因此从来都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那神秘的红衣先生,顺着他,像供奉天上的神仙。

  也正因为如此,当冷宫命案的消息一传出,湖畔便再没有出现过红衣先生的影子,放酬金的匣子虽在,却总是空空如也。

  苍见优也曾问过陈尚衣,是否见过这位红衣先生,陈尚衣却嬉皮笑脸,道:“早跟你说过那些五石散不是我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将那玩意吞下肚,又哪里晓得这红衣先生是个什么东西。唉,你怎么还不死心,总是查问我呢?”

  彼时,陈尚衣的病况已有了明显的好转。毒瘾发作了两次,程度渐次减轻。算起来,苍见优便已陪过她三次了,通宵,或者大半个白昼,那些不长不短的暧昧时间,却足以将流言飞语捧得喧嚣尘上,只差没有传到皇上皇后的耳朵里。

  薛灵芸是知道的。

  在她叹着瑞雪兆丰年的时候,不经意地帖宫女们的议论,和颜悦色顿时陨落了八成。即便是受到曹丕的误会和冷落,也不曾教她如此局促难安。可是,她能说什么?她和苍见优已经好久没有交谈,纵然她相信他的品格端正恪守礼教,却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劝诫他,应小心瓜田李下的是非。

  第十五章 绝处难生

  龙楼凤阁连霄汉。始终不变的,是皇宫西北角最寂寞的一簇——冷宫。原本冷宫并不叫冷宫,而是叫旖秀宫。只因为在那里居住的往往都是后宫里失势或者身负罪责的嫔妃,还有的因为压力或重创而神志不清,所以宫门外常年都有禁军把守,出入不得随意。

  在那里,一座又一座的小庭院,牵牵连连,充盈的,只有疮痍和绝望。

  然而,让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当深冬最猛烈的一场大雪尚未消停的时候,曹丕便下了圣旨,将莫琼树送入冷宫。她依旧是身份尊贵的莫夫人,依旧怀着皇上的龙种,就连住的屋子,也是整齐干净的,比冷宫里任何人都更受优待。

  关于她的消息,在她住进冷宫的第一晚,便在后宫传开了。

  薛灵芸从红萱的嘴里得知时,惊讶了半晌,拍案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究竟是为什么不可能,薛灵芸却解释不来。只好说,是直觉。红萱道:“莫夫人曾经污蔑您故意使她滑倒,您好心善意地对她,她却不领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呢。况且,话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难道还有假?”

  薛灵芸默然。

  所谓的话,是指莫琼树主动向曹丕供认,她就是买卖五石散的罪魁祸首红衣先生。以前她总是亲自到冼色湖畔进行交易,将自己装扮得神秘怪异,难以看出破绽。有了身孕之后算将事情交托给身边的宫女银妆。只是银妆已经离宫,就在数天前,因为银妆不愿再扮红衣先生,也害怕事情迟早要揭穿,便索性买通侍卫逃出了宫去。眼下,行踪不明。

  乍听之下,这一切似乎合情合理。

  但苍见优不相信。

  薛灵芸也不。

  只有曹丕气急败坏,问道:“冷宫里那五名遭人谋害的宫女,跟你可有关系?”莫琼树点头:“是臣妾当日无意间偷听到皇上和陈昭仪的对话,知道你们要去冷宫拿人,便收买了羽林骑的侍卫,抢先一步,趁她们神志不清的时候将她们杀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时候,还没有人供出红衣先生,臣妾以为,杀了她们便是灭她们的口,以免她们在皇上面前泄露红衣先生的事。谁知道,纸仍包不住火。”莫琼树说得头头是道,但言辞的重复和杂乱无章,也显示了她的犹疑和紧张。曹丕虽然愤怒,但念及尚未出生的孩子,便令人暂时将莫琼树关进冷宫里,且安排了足够的人手照看她,直到她分娩后再做定论。

  天寒凄清。

  莫琼树坐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四围空荡,了无生机。她低头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仿佛能听到里面的小生命均匀的呼吸。

  她的眼神暗淡无光。曾几何时,那些桀骜不驯的表情与心情,统统没了踪影。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红衣先生。她是被迫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做这样一出戏。只因为,要挟她的人说,倘若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就要将她跟鲁延良的私情披露。

  是的。

  秦浮烟才是真正的红衣先生。

  那个曾经在莫琼树的身边对她言唐从的宫女,为了攀龙附凤不惜以卑劣的手段**皇上,她,才是真正的红衣先生。

  莫琼树是受似迫,替她顶罪的。

  因为,若是长时间地纠缠于五石散和红衣先生之中,秦浮烟便不能够再进行买卖交易,算想如果有一人能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的罪名,事情也许能提早了结。宫中上下,唯有莫琼树是有把柄在她手里的。而且,这把柄在三个月之后未必能继续有效,因为一旦孩子出世,便有办法验证其生父究竟是不是当今的天子,若不是,那算仍然持有莫琼树的秘密,这秘密一日未揭穿,莫琼树必定要努力地掩饰,小心翼翼不敢开罪她;但若孩子是莫琼树与曹丕所生,那么,就算她告诉全天下的人,莫琼树跟鲁延良有私情,她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可支持。

  所以,要在莫琼树身上下手,在孩子尚未出生的这段时间,便是最保险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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