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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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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微微一痛,低低地叫了一声:“子默……”他的目光依旧驻留在窗外,没有回头看我,甚至没有挪动半分。我心问:‘子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嘴角微扬,不说话。我胸口抑郁,却不死心,继续道:‘你不再为我出谋划策了吗?不再看着我成长了吗?不再需要我替你完成梦想了吗?’ 还是静默,我咬着牙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手痛得麻木,正待起身出去透气,却见子默忽然转过身来,神情淡漠冷静,棕色的眼眸深邃而幽静。 他忽然冷冷笑了起来,看着我道:“有些事,我只怕再不告诉你,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一愣,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兜头有一盆冷水浇过来,又似条条毒蛇在我全身上下钻入窜出。他仍在笑,却与平日的温润相距好远,他分明是孤魂韩非,是我在这个世界曾经最信赖的子默,却让我如此陌生。 子默缓缓飘到我面前道:“伽蓝,你从来没有好奇过吗?明明我是来自一百五十年后的人,为何从不告诉你,伊修大陆的未来如何,你的命运又是如何?” 我一愣,眨巴着眼看他:‘我……我以为是你历史学的不好,或是记载不完善……像我就未必能说得清楚一百五十年前某个小人物的命运啊!’ *** 子默幽深的表情一僵,棕黑的瞳眸中忽地清楚倒映出我的脸,又迅即掩去。他也不接我的话,只继续道:“耀国史记:万历七百六十五年,金耀国少年丞相秦洛死于非命,金耀朝廷动荡,火翎风吟趁机入侵;万历七百六十六年,火翎太傅柳岑枫率兵攻打金耀边境夺城池数十余座;万历七百六十七年,耀史皇杨毅启用庶民韩绝拜其为大司马整顿朝纲;万历七百六十八年,柳岑枫身患绝症的消息传出,不到半年猝死;万历七百六十九年,金耀国在大司马韩绝的整顿下再度强盛,不仅夺回失去的城池,更再度让各国臣服;万历七百七十三年,火翎国传出君无痕病逝的消息,年仅八岁的君清连登基,玉玲太后垂帘听政,大将军钱程专权;万历七百七十四年,杨毅敕封韩绝为金耀国史上第二任集所有权利于一身的丞相,开始了金耀国的统一之路;万历七百八十年,年过不惑的杨毅终于完成了伊修大陆的统一,定国号为耀,起始年号伊元。” 我从起始的震惊仓皇,到慢慢的冷静,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来:‘如果我没有穿越,这就是历史是吗?’顿了顿,我已忘了自己不必说话,只想宣泄什么,声音干涩地道,“我的穿越,改变了历史和所有人的命运是吗?” 子默神思复杂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又道:“金耀的史记仍未讲完,伽蓝你想继续听下去吗?” 我只觉脖子僵硬如灌了铅水,竟连简单的点头也做不到。 子默却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道:“韩绝一人得道,韩府便鸡犬升天。但韩绝深知功高必然震主,集权必然遭妒的道理,是以天下一统后便想功成身退。然而杨毅却无法放心他带着一身荣誉和士兵将领的敬慕离去,既不肯给他实权,又怕杀害他令功臣心寒,最终再度听信韩绝二哥韩宁的建议封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兴阳侯,可世袭,却子子孙孙终生不得参政参权,更不得离开洛南城半步。” 我心中凛然一片,皱眉道:“那靖远,我是说韩绝为什么不偷偷逃离或者索性谋逆反叛呢?” 子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那对我来说是很久远的事了,只有流传无从考证,我只知韩绝本是个不喜欢被俗事牵扰的人,他进入官场一是见不得家国遭外族践踏百姓流离失所,二却是因为杨毅在韩宁的谋划下抓住了他的软肋。” “韩绝其父韩文元膝下只有四子,分别是老大韩风,老二韩宁,老三韩绝和老四韩勤。四人中老大最是勇武威猛,仆一成年便跟随吕大将军东征西讨,乃是吕少俊手下不可或缺的先锋,在与火翎一战中战死,年仅三十八。老二韩宁表面看来生性懦弱,才智愚钝,其貌不扬,实际确是心机暗藏,在杨毅统一后韩府一门皆被架空,唯有他一鸣惊人成为帝王宠臣。老四韩勤三岁识字,四岁写诗,乃有天人之资,本是韩文元最为钟爱和宠幸的儿子。只可惜嘉应二十三年殿试,兵法谋略,治国之道统统输于当时名不见经传的秦洛,一时被人传为笑柄,年仅二十便郁郁而终。” 我忍不住道:“你所说韩绝的软肋究竟是?” 子默幽深地笑笑道:“韩绝本性凉薄,可就大义,却绝不肯屈小节。他或者肯怜惜天下百姓疾苦,却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受威胁,除了一个人。那便是他从小疼爱的弟弟韩勤。” “可是……”我瞪大了眼,“韩勤不是死了吗?而且,若他真的如此重视他弟弟,为何明知我是害韩勤郁郁而终的元凶,却仍要与我为友。” “韩勤曾与青楼女子有染,留下一子,被韩宁找回领养。”子默忽然一顿紧盯着我,冷笑道:“你最重视与徐冽夫妻之情,最悔恨风亦寒当初承受的痛苦,如今不也是与柳岑枫亲密无间?或者韩绝也只是发现了更让他重视的人罢了。” 短短两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我太阳穴,耳畔嗡嗡作响,我咬了咬下唇,雾气升腾,忙再咬,直到唇齿间渗进血腥味才将泪意逼回。我哑着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杀了他为秦夜报仇,为自己血恨?可是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或者至少该与他疏远,形同陌路,可是子默你告诉我,曾经,我留在这古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到他,带他回现代吗?他不是别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朋友!!” “林伽蓝,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清楚!现在的这个柳岑枫,除了拥有聂宇飞的记忆,还有哪一点像他?!”子默失控地甩袖大吼,棕色的眼眸充斥着通红,“如今的他,是魔鬼,是冷血的你无法想象的病态的人,绝不会念着你们过去那一点幼稚的情谊就放过你!” “你闭嘴!!”我几乎是尖叫着,喘着粗气打断他,“你凭什么这么说他?韩子默,你又是本着什么目的待在我身边?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的目的仅仅是想让天下统一吗?你不要把我当傻瓜,你所教我走的每一步,虽然化解了危机,却也让我和杨毅的隔阂越来越深。我又凭什么要再笨到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的声音很大,空荡荡的在房中回响,子默眼中的难以置信、痛楚和悲愤慢慢掩去沉淀为深深的冰冷和孤绝,他冷冷笑道:“是啊!你已不再是从前的林伽蓝了,你已聪明到能自己发现身边的阴谋诡计。可是,你终究还不够成熟。” 他顿了顿道:“知道我为什么会魂魄不散成为千年孤魂,甚至回到伊修大陆四分五裂的年代吗?一百五十年后,耀国朝政开始腐败,天下眼看又要大乱,是我辅佐新登基的太子稳定政局,镇压了各地的起义。韩家再度功勋卓着,一门三侯,荣耀甚至比之当年的韩绝更甚。可是就在三个月后的某夜,一群武功精绝的强盗闯入韩府,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被砍去头颅,我的母亲举刀自尽,我的弟弟五脏滚了一地被踩得稀烂,我的妹妹被十几个大汉轮番强暴而死。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黑衣人的首领在掐断我喉咙前,面纱被我扯下的一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我曾发誓一生效忠的主子,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的灵魂清晰地从肉体脱离了出去游离在九重天外。” 我牙齿咯咯咬着直发抖,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发不出。 子默的表情却依旧是冷漠而讥讽的,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和寂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说这些不是想搏你同情。只是要告诉你,聂宇飞当年所受到的苦,并不比我少。我在九重天外日日所想的都是如何报复,并非报复杨文翰一个人,而是报复耀国整个朝廷。杨文翰的死算得了什么,我要抹煞他的存在,我要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帝国彻底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的仇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寂寞和孤单都无法打垮我,仇恨却如毒蛇般啃噬着我的心。直到有一天,我忽然从九重天坠落,被封印入一个八卦阵中。开始的十几年,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可是奇异的,我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尽管报仇的意念仍坚不可摧,却慢慢被化去了将这世界毁灭,玉石俱焚的疯狂。然后,终于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我举起手轻轻晃着手中被银帘固定住的水链,强笑道:“你所说的八卦阵就是这个,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临宇,是吗?事实上,早在你与我碰面以前,就认识临宇了,是吗?” 子默静静的站立着,棕色的眼眸再不复刚刚的冷寂,有什么在其中连绵缱绻,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我抬头凝视他,仿佛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一般,高出我大半个头,墨色的直发,棕色的眼眸,柔和的五官,还有那看透世情的淡漠。子默,曾经是这个世界中唯一明知道我是谁,却又包容着我一切缺点的人。 我的手伸出去,在烛光下有种诡异的苍白,然后无声无息地穿过了他的胸口,心脏的所在。我抬起头看着他,不再说话:‘初到这个世界时,我惶恐难安,是你让我懂得进退应对;在普华街,我自私懦弱,是你无情却有情的话将我骂醒;在塔拉干沙漠,我孤寂无助,是你的存在让我支撑下去;在夏家寨,你教我谋略;在湘西军营,你诲我兵法;就算身处洛南,云颜、亦寒都在身边时,教我一步步化解危机的还是你。’ ‘子默。’我深深地望进那棕色却如深海漩涡般的眼眸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些把我牢牢羁绊住的情谊,都是真的吗?还是如这个身体一般,虚无飘渺,从未存在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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